柳璞兄妹走後, 蕭洛蘭在書房裡做了一個夢中夢。
“既然你已認輸,那北地第一遊俠這個名號,今夜過後就歸我了!”
“爾可有異議。”
伴隨著刀歸鞘, 張狂帶著破裂嘶啞聲音傳到蕭洛蘭的耳朵裡,隱約中還帶著幾分熟悉, 偏偏就是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蕭洛蘭站在籬笆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迷茫的抬頭望著天空上的圓月, 月色如銀皎潔,落滿大地,將一切都照的亮亮堂堂,遠處茅草屋輪廓十分低矮,有點像蕭洛蘭記憶中在鄉下的老房子, 但又比老房子破多了,村子山腳下,蕭洛蘭看到了遠處群山綿延,月起高山。
村裡隻有零星燈火亮起,偶爾還能聽見狗叫聲。
但聽得最清楚的還是她身後屋裡傳出的少年聲音,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實在很清晰又響亮, 聽起來年歲不大,應該還是個少年, 不過普通話沒怎麼學好, 蕭洛蘭聽著有些費勁。
真是奇怪,做夢還能夢出一個奇怪地方的口音來,蕭洛蘭想著, 又覺得有些奇妙,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淺白色睡裙, 是今晚趁女兒睡著後洗完澡剛換上的,夜風吹來,長長的睡裙裙擺輕晃,而她感覺不到一點冷意。
蕭洛蘭這下肯定自己在做夢了。
大榕樹下栓著有三五匹馬,其中一匹黑色的馬神俊異常,似能通人性,看到蕭洛蘭望過來,長長的嘶鳴一聲,馬鞍處掛著的布包裹也隨之晃動,蕭洛蘭退後一步,不再觀察它,正想沿著小道到處走走的時候,屋後傳來了大漢粗嘎的陌生口音,房門也被打開了,燭火光亮引起了蕭洛蘭的注意。
居然是特彆複古的油燈,盞燈如豆,屋內幾人穿的衣服也像是古代的,蕭洛蘭奇怪的望著這一切。
“並無,小郎君以力能搏虎聞,某豈能及之,第一遊俠之名隻不過是鄉親抬愛之稱,當不得真,郎君才是實至名歸。”中年漢子臉上有一道刀疤,一笑就露出了幾分凶意,不過麵對著身量都未長開的周家大郎,不敢有絲毫大意,話說的謙遜無比,甚至有幾分小心。
這個剛十三歲的周家小郎君力氣實在大的不像話,而且脾氣頗為暴烈桀驁,兼之手段凶殘,麵對他,很多人容易忽略他的年齡。
而一個砍人如切菜的孩子隻會讓人心生恐懼,蔡蠹現在就是如此,早年他離家闖蕩,自認見識過人,更因替友人報仇潛伏敵家數年,最終儘誅敵首而聲名大噪,等回到了老家閬歌治下的一個小村,沒想到北地出現了這麼一個混世魔王般的人物。
而周氏宗主家的少郎君現如今不過十三歲。
蔡蠹隨著這位小郎君的視線看向門外大榕樹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周氏小少主已經看了好一會了,就連他身後的幾個雷氏部曲也用目光打量探查起來,皆無所獲。
蔡蠹緩了緩發麻的虎口手腕,拿起身邊的刀,喝道:“哪家鼠輩,膽敢偷窺?”
一聲渾厚厲喝如炸雷一般響起,嚇了蕭洛蘭一跳,又被屋中緊盯著她的少年看的寒毛乍起,一時忘記了這是自己夢境,蕭洛蘭連忙走到大榕樹後麵躲著他們。
想起自己剛才明明就站在榕樹下,屋內中年漢子卻好像看不見她似的,隻有少年目光隨著她轉動,蕭洛蘭回憶這一幕,心底毛毛的,不想再做這種夢了,偏偏無法醒來,不論睜眼閉眼還是在這裡,蕭洛蘭心底微急。
女兒最近要上幼兒園了,她這幾天忙著在家附近選一個好的幼兒園,根本沒有時間看古裝電視劇,怎麼也沒想到會夢到這種詭異的場景。
“小郎君再看什麼?”見周氏大郎仍然望著榕樹下,蔡蠹不禁問道。
他耳力過人,根本就沒聽見任何人接近他的屋子,門外也是空無一人,雷氏部曲分
出去二人,巡視一圈也未察覺到有人,那這位周小郎君究竟在看什麼。
姓周名緒的微黑少年慢慢轉過頭來,濃眉下,一雙眼睛定定盯著他,似在確定什麼,正在抽條的少年郎臉頰,眉骨漸漸成型,五官逐露崢嶸。
他的目光讓蔡蠹有些不適,好像有一把利劍遊走在全身。
好似過了一瞬,就聽到少年郎散漫的敷衍聲音。
“沒什麼。”周緒說道,同時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刀,刀很大,很沉,少年用起來卻如使指臂,一舉一動都輕若無物,走路帶風。
周緒一言不發的告辭。
蔡蠹看著他們離去,隨後走到榕樹下查了一圈,沒有發現人。
許是他多心了吧,也許周大郎剛才隻是發呆。
走出小村後,周緒將包裹扔給雷氏部曲,同時吩咐道:“你們將阿祿陀的頭顱帶回去好好保存,我有大用。”
話畢,策馬離去。
借著月光,蕭洛蘭沿著村裡小路走到一處淺溪旁,溪流從前方湧出,蕭洛蘭聽著潺潺水聲,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往前走,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了一聲破鑼嗓子的嘶啞聲音。
“喂!”
蕭洛蘭很清楚這種聲音,鄰居家的男孩進入變聲期了,聲音總是會特彆一些,但她現在聽到並不覺得欣喜,反而有種難言的惶惑感。
夢中的人有自主思想行動,還能和她交談?
蕭洛蘭轉過身,看到了騎在馬上的少年郎,他穿著黑色的圓領袍,高高瘦瘦,因背著月光,蕭洛蘭看不清楚他的臉。
“你是神仙嗎?”周緒也看向穿著一身白裙的女郎,她很耀眼,連裙子都在發光,麵容籠罩在一層光輝中,感覺很溫柔,所有人都看不到她,隻有他能看到,似仙人又似話本裡的鬼怪。
蕭洛蘭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周緒輕囔了一句:“…原來是長安來的。”戰火流離之下 ,連長安的女郎也不能幸免災禍嗎?少年郎想起了那些被突厥擄掠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貴族平民都有,突厥鐵蹄之下,男人尚且無法自保,何況女郎?少年郎握緊了刀,他這一年聲音變化很大,如無必要,他甚少開口說話,但麵對著疑似仙鬼的陌生白裙女郎,他的話卻不由多了起來。
“你是神仙嗎?”周緒這次用長安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