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
岱州以南的鬼兒眼戰場, 兩方大軍集結於此。
幽州鬼屠,太原神武。
周緒披甲在前,左腰懸配一把幽州刀, 他的一隻手覆扣在腰帶上,腰帶是牛皮做成的,並不奢華,反而有些普通的過分, 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結實,也是用了許多年的老物件了,每逢作戰, 周緒總想摸些, 拿些自己用慣的東西,為將三十載有餘,他的舊物除非是破的不能用了, 才會塵封在宅邸府庫。
另一隻手輕拖著巨闕劍,巨闕劍是一把名副其實的重劍,周緒擔心壓壞了戰馬, 就沒舍得把劍橫放在馬背上,而是垂手自然的拖曳著巨闕劍行走,厚頓的劍鋒在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痕跡。
身後的常雙林以及楊東分彆位於大將軍左右二側,楊東身後還有一名新晉的校尉,臉上有條疤痕, 比楊東臉上的傷疤還要長些, 身材魁梧,持一杆鐵槍,赫然是因戰功升級的胡大力,因作戰表現良好, 被收錄為先登營,又在河西一戰中斬首何滿,故而晉升為校尉。
胡大力比以前更壯了,自從打仗以後,他幾乎每天都在吃飽飯,當了官之後,肉更是每天都有,他這廝又不是一個會克製的,飯量一日比一日大,手中揮舞的鐵槍也一日比一日重,殺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
有時候,胡大力覺得打仗真好,當然了,打勝仗更好,不過對麵的太原神武軍看起來不好對付,依照步兵方戰的人數看,四萬是有的,還有輕騎,弓弩手,督戰隊,後勤人員配備,大約五六萬人。
但胡大力也不怕他們就是了。
隔著一個鬼兒眼平原,周緒望著對麵的太原神武軍步軍方陣,今天剛好是個晴天,神武軍步兵銀亮的盔甲在太陽下好似一場大雪。
他們嚴陣以待著對麵的騎軍,且在方陣後方還有神武輕騎遊走,距離太遠,神武軍的中軍大帳就在步兵包圍裡。
雖說兩人交手了這麼長時間,但這還是魏延山第一次正麵出現在他的麵前對戰。
周緒想起被自己安排在小沛處的金犇,當初一萬鬼屠騎他留了兩千給夫人,分了五千給金犇攻打徐州,自己這邊有三千,再加上楊東和戴成功他們的輕騎和步兵,他手裡的兵力有一萬五之數,且都是騎兵居多,一旦正麵衝擊,對方人數倍於己方,且步兵方陣對騎兵還是挺有威脅的,周緒想了想,決定先讓輕騎在步陣邊緣繞彎騷擾,或許還能找個機會帶著鬼屠騎穿插迂回殺進步兵裡,慢刀子割肉消滅步兵力量。
兩側旌旗獵獵,周緒手指敲打著巨闕劍的劍柄,發出沉悶的輕微響聲。
他原本以為魏延山如此看重徐州,會死守著不出來,原本周緒是打算平叛河西,滅了岱州後,先去看看夫人,再轉戰徐州。
沒成想,魏延山竟是出來了。
“主公,你的信來了。”
胡大力帶著人上前,大聲道:“是鬼屠騎送來的家書咧。”他識字不多,隻在信封上看到了周十六的字樣。
送信的斥候是一名鬼屠騎,他跪在地麵上,與其餘同袍不同的是,他並未帶著麵具,穿著輕甲一路從江南道那邊換馬奔來,舉著信封的手微微顫抖,周緒先是看了一眼他的腰牌,隨後慢慢拿起那封信。
信並不是夫人寫的,而是十六寫的。
他翻看著書信表麵,並未打開。
“你叫什麼名字?”周緒低頭問道。
信使稍微抬起頭,露出一張粗糙的臉,隻不過不敢看王爺:“回將軍,末將是鬼屠騎東大營營長丁蜉蝣。”
“原來是大蟲。”周緒想起來這人,鬼屠騎的人隻要和他一起作過戰的,他心裡都有數,丁蜉蝣,好好的一個名字,丁蜉蝣卻不喜歡,覺得蜉蝣這蟲太小了,一點也不霸氣,於是給自己取了一個外號,老虎的彆稱,大蟲,他笑道:“可是送信太累了,怎麼手還打顫了?”
聽到大將軍清楚的喊出自己的名字,丁蜉蝣再也忍不住雙膝跪地,虎目微紅,粗聲泣道:“末將無能,請將軍責罰。”
他深深將頭埋在地上,君憂臣辱,君辱臣死,大將軍把主母安危交給他們東大營,可是他們卻並沒有保護好主母,反而令其不知所蹤,如此大罪,萬死難辭!
楊東與常雙林齊齊往過來,隻有胡大力下馬想扶著這位信使起來:“有事你說清楚啊。”
丁蜉蝣不起來,無顏麵對將軍:“清河荀家是魏延山那邊的奸細,設計讓東月堤決堤,王妃她被大水衝走,不知所蹤。”
短短三四句話,讓扶著的胡大力愣了好幾秒,周遭人等也是一臉駭然,等反應過來,胡大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啊了一聲,王妃被水衝走失蹤了,這,這,這還了得?
他下意識抬頭看王爺。
日光下,將軍坐在馬背上,麵容被陰影所遮擋,巨大的陰影覆蓋住了他和信使兩人,一股風吹來,信封飄落到地上。
將軍翻身下馬,胡大力明顯看到將軍的影子踉蹌了一下,好似沒有站穩。
周緒撿起信,鬆開韁繩,戰馬在他身邊打響鼻,他的聲音不大,隻是在提醒丁蜉蝣:“謊報情報是要殺頭的,丁蜉蝣,看著以前作戰的份上,我可以饒你一命。”
丁蜉蝣頓首,字字道:“求將軍責罰,末將毫無怨言。”
周緒打開信封,看著周十六給他寫的信,臉頰肌肉抽動,兩眼睜開,隱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