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改變,讓時傅南坐立難安,下令自己麾下兵馬先全部撤到宣州,他尋思著,如果周蠻子繼續打過來,他就往兩浙一帶去。
結果沒有,他帶著人去了矓州。
解決完在神農遇到的那些淮南兵,周緒到達清河時已是深夜。
清河縣遭逢大難,自無以往的風景可提,呈現一種破敗,但是蕭府經過修整,還是燈火通明的,周十六在廊前走來走去,他偶爾會聽見伯父的馬蹄聲,過了一會就發現是自己的幻覺。
但他知道,伯父會來的,就在今晚。
拓跋木站在蕭小娘子的身邊,她瘦了很多,自從主母失蹤後,就再未笑過,這個發現讓拓跋木心痛如絞。
夜風淒寒,蕭公帶著一乾人等站在府外等候,蕭清河忐忑不安,甚至感到一種恐懼。
他們在等著一場未知的命運。
寂靜的街道上,忽然出現了洶湧如潮的騎軍,馬蹄聲如雷,震人耳膜,這些從死戰之地殺過來的六千騎兵裹挾著還未散去的血腥氣,壓在在場眾人喘不過氣來。
蕭公揮手,讓陳負不用攙扶他,看向最前方的周幽州,隨後俯身大拜,叩首請罪。
周緒徑直走入府內,玄甲配劍。
披風袍角帶起來的風刮過蕭清河耳畔,帶來濃重粘稠的血腥氣,讓蕭清河恍惚自己置身在屍山血海中,全身僵硬,反應不得。
周十六跪在地上,聽見伯父的腳步聲,等看見伯父時,一腔勇氣忽的泄了個徹底。
伯父長的並不青麵獠牙,相反,他的表情很平靜,也沒有周十六想象中的暴怒。
可越說這樣,周十六的心越慌,喊道:“伯父。”
周緒充耳未聞。
周十六膝行上前,他寧願伯父對他嚴厲問責,也不要這樣,對他熟視無睹。
“二爹!”周十六大喊,他小時候不懂事,阿爹有次對他說伯父就是自己的另一個爹,他就喊了伯父二爹,惹了全家人發笑,伯父那時候抱著慎之堂哥和他坐在他的腿上,也哈哈大笑,周十六至今還記得周家小輩除了慎之堂哥,也就他一個可以這樣。
可伯父沒有回頭。
周十六眼淚瞬間就出來了,哭的不能自己。
周緒進屋,望著女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麵容冷毅。
這個無言的動作立刻讓蕭晴雪崩潰一般哭了起來,她緊緊抱著阿爹,不顧他一身的血,嚎啕絕望:“阿娘,阿娘不見了,我找不到她,阿爹你幫幫我,幫幫我,以後我聽話,我不要任何東西了,我隻要阿娘回來。”
聽著女兒語無倫次的話,周緒伸手將女兒臉上的淚痕和被蹭到的血汙擦乾淨:“我知道了。”
“爹在這,會找到你娘的。”周緒道:“你先聽阿爹的話,睡一會,睡好了,阿爹和你一起找。”
蕭晴雪不依,像個不依不撓的小獸,豎起了全身的刺,周緒將她弄暈。
“帶晴雪下去休息。”周緒對拓跋木道。
拓跋木遲疑一會,看著蕭小娘子青黑的眼底,還是照做了。
“晴雪睡好後,你再過來一趟。”周緒繼續道。
“唯。”拓跋木應道。
等拓跋木回來時,周十六跪在大將軍腳邊。
“和我說說你們怎麼找的,還有都找過哪些地方,”周緒問道。
周十六跪在地上哽咽回答,在伯母失蹤後,他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岸邊流域,醫館生人,城門進出口,以及張貼告示,懸賞重金,還有每家每戶搜查。
“真的是每家每戶嗎?”周緒的神情在燭火下,陰森難辨。
拓跋木暗中握緊刀柄,不明白這句話有什麼深意:“…自然是的。”
“青樓楚館,流鶯女廟呢?”周緒聲音很輕:“有去著重找嗎?”
冷氣直竄入周十六的背脊,讓他眼睛控製不住的驚懼睜大。
周緒低頭看他:“覺得不會這樣?”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一句句話撕開了周十六和拓跋木不願想的假象,兩人如墜冰窟。
周緒看向外麵的夜色,清醒的可怕。
人世如洪爐,他人即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