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親王初到江淮, 民間就有了軒然大波。
風浪源頭就是早已死去的先帝,他再次被人頻頻提及,與外敵突厥的恩怨哪怕過了十幾年也不能完全消弭,那些曾經遭受過戰亂之痛的一代人還未死去, 那些慷慨激昂的悲歌詩文還在口口傳送, 話題自然就是先帝與寶親王暗中偷送弓弩資敵叛國!人證物證俱在。
這個話題無論哪個字眼都是驚世駭俗, 引得人心動蕩,一時間竟有不少人跑到寶親王途經的車架前, 欲問個究竟。
被人看見的便是充當人證的暨興人士王安, 他雙腳帶著鎖鏈,站在囚車裡,手銬枷鎖, 披頭散發,他的身旁則是舉著他通敵罪證的木牌, 包括一張張和回燚的通信文件以及流落到塞外的弓弩, 證據確鑿下, 王安被群情激憤的民眾砸了爛菜葉子, 口水滿身, 有激憤者更是拿起路邊石子就砸了過去,王安被砸了個滿臉是血, 慘叫連連,徹底的身敗名裂。
而寶親王垂垂老矣的坐在華貴的四麵無遮擋的步輦裡,他望著王安的慘樣,恐懼的用袖子遮麵,隨著進入江淮腹部,民眾瘋狂咒罵的失控衝擊越來越多,這一路行來, 好似在萬人麵前受刑。
而他也落不到好,越來越多的人問他,資敵叛國的事是不是他和先帝做的,寶親王起初張不開口,他隱隱知道這次周幽州請他來江淮這邊是要乾什麼了。
周幽州潛伏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讓他親自來挖大楚的根基。
大楚風雨飄搖之際,讓他親□□出如此醜聞,一國之君居然資敵叛國,這天下還有比這更可笑更荒唐更令人心寒的事情嗎?!天家失顏,民心喪儘,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變成給大楚送葬的墳墓。
寶親王真切感受到了什麼是痛不欲生。
易凡騎在馬上,冷眼看著王安和寶親王等人,大將軍仁善,把寶親王一家老小全部接來了江淮,現在寶親王的家眷正全部發抖的躲在最後麵的一輛大馬車裡,不敢出來見人。
官道上,質問聲越來越大。
人們擁擠在一起,大聲問著寶親王是否和先帝叛國!寶親王恨這步輦沒有紗幔垂擋,無法當做聽不見那些憤怒的質問聲,也當做看不見那些擇人欲噬的眼神。
易凡帶人慢慢走著,到了江淮後他就不急了。
擠的滿滿當當的官道旁,大熱的天,在這如浪的聲討中,一個滄桑的聲音闖了進來,隻見一個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略有花白,穿著補丁官服的老人奮力推開黑壓壓的人群,大聲怒吼道:“老夫不信,現在反賊當道,豈能偏聽偏信反賊一方,證據呢,我要證據,不是王安的證據!”
他聲嘶力竭,伸出手來大聲揮舞著:“而是朝廷勾結塞外的證據!我不信朝廷能做出這樣的事!我不信!”
他的周圍人看見他是官,推搡動作小了些,但仍然是義憤填膺的咒罵著,怎麼能夠不恨,當初突厥南下,肆意劫掠□□,稍一反抗便是滅村屠城,百裡無人煙,巷陌雞犬不相聞,說是血海深仇也不為過,現在突然聽見給朝廷喊冤的,不少人怒從心起。
老官員被人打了一拳,混亂中,也沒看清是誰打的,人太多了,他站在幽州兵組成的防線,不像平民對這些帶刀甲士的畏懼,愈發嘶叫:“我要證據!”
“這是反賊對大楚的陰謀,大家不要信!不要信!”他徒勞揮舞著雙手,他是大楚的官,一定是反賊的陰謀。
易凡微微抬手,防線空了一塊,老官員踉蹌的跌進圈內,他環顧四周,追上步輦,奮力扒拉在步輦扶手處,他的眼睛瞪的極大,眼睛瞪出血絲,嘶厲的聲音像烏鴉嚎叫,一時壓過了道旁所有嘈亂的聲音:“王安一介商人,鬼迷心竅和外敵做買賣,他該死,可你寶親王是皇室宗親,如今聯合反賊汙蔑先帝,意欲斷送大楚江山,爾良心可安?”
說道最後,厲聲喝問。
易凡騎馬至寶親王另一邊的步輦處。
寶親王臉上都是冷汗,他乾癟的隻剩皮的手搭在步輦扶手處,如觸電一般縮了回來,華麗的蜀錦絢麗下,他的身軀萎縮可憐的像一塊即將死亡的朽木,這樣一個老人,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易凡。
易凡隻是道:“既然有人質疑,親王應拿出證據來證明幽州並沒有冤枉你和先帝,以免有的人還不死心。”
寶親王渾身顫抖,被逼到絕路的他剛想發怒,驟然聽見了最後馬車裡小重孫哭泣的聲音,嬰孩哇哇大哭,刺著他的耳膜,讓他一腔孤勇泄了徹底。
“我不信!”老官員愈發激動起來:“你的證據一定是假造的!”
“親王。”易凡在一旁加重聲音:“讓這位大人看看先帝的禦筆,看看這天下間,誰人敢偽造玉璽印跡?”
老官員如遭雷擊,他的手扒拉在扶手處,因太過用力指尖劈裂,十指流血也未察覺,怒吼道:“那就拿出來給我看看。”
“親王。”易凡眼神微冷。
寶親王艱難的從袖中拿出一道泛黃的密旨,還未有所動作,密旨就被一雙布滿皺紋的手搶去了,老官員展開密旨,一字一字看著,周圍有甲士圍住他,防止他乾出過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