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鮮血流到密旨上,身著補丁官袍的老人才晃了晃身子,發出一聲怒吼哀嚎,若癲狂般自言自語:“…居然…居然是真的…”
“大楚誤我,大楚誤我!”他老邁的胸膛裡再次如年輕一般鼓動,絕望哭泣。
人群中,亦有不少偽裝成民眾的官員晃了晃身子,麵色慘白,痛心疾首,他們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道密旨,居然是真的!先帝,先帝真的曾經叛國過,那他們這些仍然還苦苦堅守的臣子算什麼,被突厥弄得家破人亡的無數百姓又算什麼?
剛才出去的老官員是先帝時期的臣子,不受重用,離開了朝廷中樞,自發集兵抗擊突厥,一家死絕,像這樣的官吏並不少。
可就是這樣 ,才讓人無法接受,人群中,爆發出了比剛才聲勢更加洶湧的討伐咒罵,民眾們開始把石子丟到寶親王的身上,寶親王彎腰躲避,仍被砸的頭破血流,若不是看他還有用,易凡都想把這人砍死算了,最後,讓隊伍加快了一些速度。
他自己落在最後,看向那個老官員,不知為何想起了廬江一戰時,怒罵大將軍後投河自儘的大楚官員。
那個老人與他們前進的路背道而馳,他踉蹌的走在官道上,口中溢出鮮血:“大楚啊。”
喊了三聲以後,老官員驀地吐出一口血,而後緩緩倒下,氣絕身亡。
易凡望著老人死不瞑目的眼睛,下馬,伸手在其臉上一抹,讓他安息。
他看了一會,又讓隊伍裡的兩個甲士留在當地,查明此人身份之後給他安葬了,瞧這人的官袍縫縫補補,家裡應該也不富裕。
易凡望著遠方,發現自己假如是這個老官員,他也會瘋掉,應該說沒有人能接受這樣的背叛,在那老人心中,這是大楚啊。
繁華強盛時,清平四百載,江南典章風流,怎能不愛,現在又怎能不恨。
大將軍讓寶親王這樣做,簡直是在摧毀仍有鬥誌之人的背脊心誌。
在這被朝廷鼓動團結的時刻,似一桶冰水澆滅了燃燒的火苗。
但這件事的發展仍然出乎了易凡的預料,此後的幾天,不僅是那些路邊的民眾要看,連官員也要來看,寶親王舉著那封先帝密旨,將大楚的所有威信毀的一無所有。
巨大的打擊甚至出現了攔路自殺的場景。
本性古板,為了大楚一無所有的一些官員根本不能接受朝廷對他們的背叛,甚至痛罵先帝朝廷,最後再決絕自儘。
到了最後,一向坐在步輦裡的寶親王下了步輦,他望著那些忠於大楚的子民,蹣跚轉圈,手袖直抖,淚流滿麵:“你們在乾什麼啊?在乾什麼啊?”
寶親王趴在那些屍體上,嚎啕大哭,為自己,也為大楚。
大楚啊!
待到襄陽時,寶親王已然神誌不清,他的手中仍然拿著先帝的密旨,旨上滿是乾涸的血跡,無數人看過這封密旨,可他不能撕掉它,因為他的一家老小全身身家性命都在周幽州的手上。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寶親王跪在周幽州的腳邊,他這一刻隻想求死,死了,就不用看大楚的覆滅,他是大楚的罪人,無赦可赦。
周緒坐在椅上,拿過那張染血的密旨,他低頭看著寶親王,難得對寶親王和顏悅色一次。
“親王何必急著尋死,大好的富貴還在後頭等著您,現在死了,豈不可惜?”
寶親王如同一條死狗,神情絕望,崩潰的像是瘋子,對著周幽州砰砰磕頭:“你還要我如何,還要我如何?我已經是大楚的罪人了,周幽州,你就放過我吧。”
周緒五指張開,按住這顆頭發花白潦草的頭顱,硬生生的讓其轉了個彎,看向長安方向。
周緒咧嘴一笑,猙獰血腥。
“昏君當道,我自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