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殿, 周十六見情況不妙,早就跑了。
蕭洛蘭看著地上的畫卷,不知為何有點尷尬,等瞧見周郎的黑臉時, 又有一點好笑, 她抿了抿唇, 還是沒忍住彎了彎唇, 剛才憋藏在心裡的傷心一驅而散。
周緒原先惱怒的很, 待發現夫人站在主殿上方, 輕輕柔柔的對他掩唇而笑, 清雅溫柔落了滿身,他的戾氣沒由來的消失了一小半,他走上前,因還有餘怒, 胸膛發出的嗡鳴聲震震的,下意識壓低了嗓音:“夫人怎麼來了?”
“我…”蕭洛蘭沒發現婉娘的身影, 口中話轉了個彎:“我有事找你, 看見章友恭在外麵,還以為你也在這。”
周緒攬著夫人的肩膀, 兩人一起坐在大殿上的玉石矮塌上,麵前還有周十六吃了一半的葡萄果盤,以及冬季難得見到的鮮果。
“夫人找我什麼事?”周緒看向夫人,率先問道。
“晴雪出宮去找阿木玩了。”蕭洛蘭道:“我也好幾天沒有見到阿木人了,便想問問周郎你把阿木弄哪個職位上去了。”
周緒捏著夫人的手腕,發現雪色的狐裘好似不怎麼保暖,夫人的手溫涼溫涼的,想必還是那次落水的時候傷到身子根骨了, 沒有痊愈,他一邊想著,一邊回道:“再怎麼說阿木也大了,哪能成天住在宮裡,他作戰一向奮勇當先,屢立大功,又是第一個登上城頭的,我登基以後打算封他一個建業侯,就住在長安城裡,若是他和晴雪兩人事成了,再封他一個國公兼龍驤將軍一職。”
蕭洛蘭吃驚不小,她可是知道周郎之前也不過得了一個國公之位。
“這…是不是榮寵太過了?”蕭洛蘭猶豫道。
周緒笑道:“我的女兒必要一等一好的,假如以後兩人有孩子了,是女郎就封郡主,是男的就封世子。”
“兩人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想到孩子了。”蕭洛蘭覺得周郎想的有點遠。
周緒卻是忽然歎了口氣。
“怎麼忽然歎氣了?”蕭洛蘭忍不住抬手撫觸上周郎的眉心,那裡皺痕深深,自從到了長安,周郎一直就很忙,除卻一開始的開懷興奮,剩下的就是忙碌操勞,做皇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緒握著夫人的手親了親,他的目光深沉悠遠又夾雜著一些遺憾,語氣寂寥道:“不瞞夫人說,我有時候會想著如果我們有一個親生孩子,他是何等模樣性情,是像我多一些還是像夫人多一些,若隨我的性子,假若是個女郎定是要無法無天,像個混世魔王的。”
周緒笑起來:“兒子如若隨了夫人的性子也很好,君子端方,堅強自主,不管是女郎還是小子,定是極好極好的。”
蕭洛蘭怔了下,剛想開口。
“我知道,慎之和晴雪都是好孩子。”周緒眼尾笑眯出皺痕:“我也很愛他們,就如同你愛他們一樣。”
“隻是人難免俗,我也是一個凡人,所以會偶爾這樣想想。”周緒摸著夫人玉容,講開以後豁達道:“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晴雪,慎之都大了,無需我們操心了,況且我與夫人情比金堅,有沒有孩子其實也無甚緊要。”
蕭洛蘭聽了,慢慢依偎在這人懷中,這次反而是周緒愣了一下,他緩緩收緊手臂,將夫人摟緊了一些,其實心底還有一絲愧疚。
大概愛一個人就是感覺給她的不夠多,時感虧欠。
“其實…剛才我進來時是很傷心的。”蕭洛蘭聲音很輕,太液殿很安靜,大殿外溯風回雪,卷進殿內,飛舞千重華紗,將她的話也吹散在華麗的太液殿內,愈發輕不可聞,好似幻夢中的耳語一般,周緒摟著夫人細腰的手一緊,他低著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什麼?”
大約是夫人的話來的太過突兀,周緒一向敏捷的思維遲鈍了一瞬,亦或許,是他有些不可置信,夫人羞怯內斂的性格有多難撬開心扉,再沒有人比周緒更清楚了,誰能真正走進她心中得知她所想呢,除了女兒外,令周緒感到嫉妒的居然是早已作古百年之久的大楚仁宗,隻因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周緒想象不到一個諾大的帝國不需要皇帝,它們該如何維持運轉,時常覺得夫人那邊的世界應是書本裡荒誕離奇的神仙之所。
周緒聽到夫人的話,回過神來,稍微一聯想夫人前麵說的話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砰砰跳,他像是毛頭小子一般追問個不停:“夫人剛才在說什麼,再說一遍?”
蕭洛蘭耳尖臉頰通紅一片,根本沒有勇氣看周郎,隻盯著他衣領處的繡紋看,嘴唇翕動,想再說一遍卻沒了剛才湧上心頭的莫大勇氣,她眼睫扇動不停,輕抿著唇,難為情的臊紅了臉。
“好夫人,再說一遍。”周緒哪裡肯放過夫人,他禁錮住夫人腰肢,直接用另一隻手抬起夫人雪白的下巴,讓她看向他,眼神偏執的追著她的視線,也顧不得夫人此刻滿臉通紅,見夫人還要躲,自己將頭蹭了過去,讓她擠在自己懷中,耳鬢廝磨間,滾燙的呼吸灑在蕭洛蘭的臉上,蕭洛蘭懷疑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
她被逼的沒辦法,隻得小聲的又說了一遍,因為羞赧,她說的聲音不大,可等注意到周郎漸漸灼熱的眼神時,她似乎又不那麼緊張了。
於是,她慢慢看向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