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入夜時分,黑蛟就睡在扶搖殿的外麵。
洛君神識一掃,就能看見黑蛟對著月光在寫自己的名字,寫好以後就向紙張吹一口氣,紙張飄然飛向空中,隨後又落下來,樂此不疲的玩著。
這種幼稚的舉動一直玩到月上中天。
而後,他又遊回了書房那邊,在案桌上挑挑揀揀,重新磨墨蘸筆,沒了她在旁邊看著,黑蛟又懶成沒有骨頭的樣子了,他的蛟尾倒掛在大殿橫梁上,上身則赤/裸躺在地上,隨後自得其樂的在自己身上寫起了字。
連練字也不好好練,花樣百出。
洛君收回神識。
書房內,墨汁被蛟尾打翻在地,紙張遍地,黑蛟拿著毛筆往自己舌頭上蘸蘸水,伸出手臂,在腕處寫下洛君二字,他實在喜歡,便寫滿了上身,寫到高興處,還拿出一枚鮮紅的印章朝自己身上一戳一蓋,連蓋十幾個。
直到寫無可寫,黑蛟仍掉毛筆,讓它滾落在地。
地上寒涼,對於他來說卻是正好,他的血液本就是冷的,可今夜不知為何,他的心滾燙發熱,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的黑蛟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入目所及皆是洛君二字,他的心神就如沸騰的開水般,折磨著他,偏偏他又舍不得擦掉。
黑蛟鬼使神差的伸出蛇信舔舐自己手腕上的洛君二字,蛇信纏繞著手腕,將二字吞吃入腹,好似就能解這沒由來的饑餓乾渴。
等吃乾淨後,黑蛟又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空氣中飄蕩著洛君身上淺淺的香氣,黑蛟化為原型盤踞起身軀,壓下心底無比的躁動,可越壓那股心頭火如同澆不滅的魔焰一般竄到三尺高,燒的他整夜難眠,等到快天亮時分,才睡了過去。
洛君出了門就看見書房裡的黑蛟睡無睡相,酣然入睡。
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時分。
黑蛟打著哈欠,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黑發,遊到荒歲鏡那邊。
“醒了?”洛君回眸。
黑蛟愣愣的看著對他笑的神女,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學著神女也看著荒歲鏡,心不在焉,心跳如雷。
直到鏡麵出現一個討厭的人。
南海太子高騫正在接受衡武王朝的宴請,他俊朗不凡,金色法袍耀耀,當真比帝王還要矚目,黑蛟克製不住的咬著腮幫子,忍不住看向洛君,發現她也在看他,心底的殺意瞬間壓不住了。
“高君還在洛水範圍內。”洛君觀察了一遍,說道:“等他走後,你要不要去看看衡武皇帝。”
“假如他們聯手起來…”洛君說出一個可能性。
“要去的。”黑蛟低著頭,淩亂碎發遮住了他的所有神色。
洛君看著他,不免溫聲道:“成功之路從來不是一蹴即就的,世事艱難多磨礪,你也不要灰心喪氣。”
黑蛟仍然沒有開懷。
他的喜怒愛恨太明顯,很難說,如果衡武背棄盟約,他會如何恨。
洛君一連看了三月的荒歲鏡,期間也教了黑蛟三月的文化課,他實在勤奮又認真,這讓洛君覺得以前若是有人好好教導他,他如今也不會是這般惹人生怕的行事風格。
直到高君離開洛水區域範圍,她才關閉荒歲鏡。
少年離去的時間也到了。
洛君看著日愈沉默的少年,將他喚來,黑蛟端坐在她的桌前,如今也坐的有模有樣了,背脊挺直。
唯獨他的一雙眼睛藏在碎發下。
洛君看著即將遠赴天下,經曆生死大劫的少年,最後說道:“目為人之靈,我給你修修吧,免得碎發遮眼。”
黑蛟仍然乖順如往昔,甚至將頭顱往前湊了湊。
洛君淡淡的離彆愁緒很快散儘,她拿起小剪刀給少年修剪了一下額前碎發,很快,露出少年的狹長雙眸。
暗金色豎瞳尖細如針尖麥芒,給人的感覺既光明又陰暗,他閉上眼睛,用額頭的角蹭了蹭神女的掌心,戀戀不舍。
洛君釋然一笑,摸了摸黑蛟的角,微涼,堅硬。
“去吧。”
黑蛟少年口中的獠牙忍不住探出,壓在下唇上,濃烈的嫉妒早已化作毒液日夜啃噬他的心。
黑蛟走後。
洛君忽的感覺青神山安靜了許多。
她回到書房,發現桌上的玄黃寶珠,玄黃寶珠下壓有紙張。
洛君拿起一看,少年字跡龍飛鳳舞。
“沒有寶珠,我也可以化龍。”
洛君怔怔無言,輕歎道:“那麼驕傲做甚呢…”
洛君說完,將寶珠收起來,她哪裡看不出黑蛟的心高氣傲,口上說著南海太子如何如何高貴,自己隻不過是一條小小蛟蛇,可他那股戲謔嘲弄的語氣卻是怎麼也遮不住的。
洛君也不知道少年哪來的那股驕傲勁,仿佛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在這蒙蒙多霧多雨的青神山。
少年好像一輪初生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