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飄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虛無縹緲之物。
上與下的隔閡也在這裡消隱無蹤。
不知漂泊了多久,它終於和無數同樣的小光點彙聚在一起。
在浩瀚的死寂中,透明的網狀結構悄然張開。
一枚無名的光點徑直撞了上去。
久違的空靈和溫暖包裹了上來。
有誰在意識深處發出了滿足的喂歎。
時間在這一刻像是被慢慢打開的水龍頭,重新流淌起來。
“滴答……滴答……滴答……”
到底是哪裡來的水聲……
他猛然睜開眼睛,目光在被白熾燈照得慘白的白色瓷磚上慢慢聚焦。
我居然還活著?他迷茫地想。
遲鈍的思維開始運轉,就像是一台年代久遠的台式機。
身體似乎過分輕盈了,輕盈到了給人一種實際並不存在的錯覺。
不過,很快柳鳴溪就發現這並不是他的錯覺。
洗手池前的鏡子裡倒映著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一張瘦削且臉色蒼白的少年的。
看起來像是個高中生,藍色的長發顯然沒有被它的主人認真打理,隻是鬆鬆垮垮地在腦後紮成一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金色的眼睛,無機質的金屬質感讓柳鳴溪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是真正的寶石那定然會相當值錢。
但要是順著脖子往下看,那便有些驚悚了。
巨大的裂口環繞著脖頸,讓它完全失去了連接的功能。
沒錯,柳鳴溪穿越了,但沒完全穿。
他變成了一顆頭顱。
一顆不知道被誰擺放在廁所水池邊的頭。
雖然非常想用優美的中國話來問候世界,但是為了不浪費這暫時隻有一顆頭的複活體驗卡,他必須得冷靜下來。
深呼吸了兩下,儘管現在沒有肺部,但也許是心理暗示起到了作用,他總算是平靜了一些,終於有心思開始觀察自己的處境。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滴滴答答的水流的聲音,這裡暫時無人使用。
放置他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洗手台,過於有存在感的檸檬味廁所芳香劑讓人一下子就能夠明白自己的所在地。
洗手池和更裡麵的衛生間被用一塊布簾子隔離了起來,柳鳴溪無從判斷自己具體在哪個廁所。
不過下一秒他就能夠確定了。
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門外很快就變得吵鬨起來,有幾個女孩子吵吵鬨鬨的聲音正在朝這邊靠近。
必須找地方躲起來,他想。
無論是一顆會動的頭還是洗手池上出現了一顆頭這件事都看起來過於詭異。
旁邊正好有一個水桶和一塊抹布,他滾進了水桶和牆的縫隙之間,奮力用抹布把自己蓋好。
在他完全藏好的那一刻,少女們也走了進來,推搡著進到了裡麵。
走進來的當真是人類外表的生物叫柳鳴溪放鬆了一點,至少他並沒有重生到什麼人外世界。
隻不過這群少女似乎發生了什麼爭吵。
“快讓她跪下來!”
乍一聽到這句話,柳鳴溪有些愣神。
他事先做好了聽到一種嶄新的語言的準備,但現在他所聽到的語言卻熟悉而陌生。
所有的重音都在倒數第二個音節上,且沒有不發音的字母。
這是在他上一世被稱為世界語的人造語言。
由於邏輯性簡單,語言規則固定,世界語從理論上來說是可以被任何一個民族的人們輕易掌握的語言,能夠讓這種類型的語言成為通用語,這個世界的政治格局顯然已經讓人有所推測了。
而他前世由於一些研究方麵的需要,恰好專門去學習了這種語言。
儘管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柳鳴溪能夠聽出來此時廁所中發生的絕對不是什麼稱得上和睦的事情。
他原本以為是幾個要好的女孩子結伴前來,現在看來恐怕是一起正在發生的霸淩事件。
於此同時,作為回應的是一聲響亮的膝蓋與瓷磚磕碰的聲響,和女孩子們嘻嘻哈哈的打鬨聲。
被欺負的對象似乎一直都很沉默,就好像這種類似的霸淩已經發生過了無數次一般。
細微的抽泣聲淹沒在歡聲笑語之中,哭聲有點讓人耳熟,也許是原主殘留的意識。
這種場麵恐怕能夠叫任何一個尚且擁有正義感的人感到憤怒。
柳鳴溪也確實感到出離的憤怒,但這種近乎本能的憤怒卻目標明確地針對著那個哭泣著的聲音。
異常的反應讓他沒有輕舉妄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在身邊又或是這可頭顱之前受到過撞擊的緣故,他幾乎沒有從原主那裡接收到什麼記憶。
大概是快上課了的緣故,裡麵的說話聲小了許多,過了一會兒裡麵的人便離開了。
上課鈴緊接著打響,走廊上原本的吵鬨像是在這一瞬間被收回。
而在衛生間裡被欺淩的少女似乎還在抽泣著。
那真的很可憐,柳鳴溪甚至開始謹慎地思考共情能力和穿越的聯係。
但很快,那抽泣便轉換成了一種輕笑。
最一開始還是壓抑而輕的笑聲,慢慢地變得張揚,再轉變為稱得上放肆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