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以手為筆,蘸取那些豔麗的血色在地板上描繪著。
血液循環的脈絡在地板上被細致地畫出,唯獨少了頭部。
而剩下的顏料則被隨意地潑灑。
在斷開的頭顱和身體的接口,在整個屍體的表麵,甚至整個地麵。
圓潤美麗的頭顱,死去多時的冰冷軀體,美麗奇詭的油畫畫卷,都沉默地浸泡在這些顏料裡。
色彩在不知何時悄然發生了改變。
各色顏料最終統統變成了一種紅色,一種紅到近乎黑的色澤。
一種油膩的血色。
模糊的反光是漂浮在血水上的脂膏。
名為【紅小姐】的頭顱在這片紅色中起落著。
它似乎擁有在這些液體中瞬移的能力,以一種奇妙的節奏和順序在每一幅畫前閃現遊弋,隨著它的動作這些顏料居然開始隱隱約約地散發出幽暗的光芒。
一股濃烈的鐵鏽味沸騰了起來。
被顏料覆蓋的地板上,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圖案。
主體是一個刷頭兩邊翹起的筆刷和一個蒼白的圓環,青色和紅色的枝狀血管蜿蜒其上,從某些角度看起來宛若骷髏。
隨著圖案的出現,一種微略泛黃的透明液體夾帶著乳白色的懸浮液滴從血色顏料中析出,開始在繪製於地麵的人體脈絡圖中流淌、循環。
“把他的頭也放進來吧。”
頭顱甜膩的尾音浸泡在充滿腥味的空氣中,宛如從血漿中冒出的氣泡。
“讓他也成為我們的同袍。”
慘白的雙臂將柳鳴溪抱起。
這雙手比之前要冰冷得多,也僵硬得多,就像是拙劣地偽裝成人類的石膏娃娃。
“但是,紅小姐,這顆頭還沒有脫水……”少女有些猶豫地抱著柳鳴溪的頭,麵露遲疑。
“嗬,這有什麼,這點不潔的液體我還不至於應付不了,無非是一會兒的場麵有些嚇人罷了。”
女子頭顱對少女說話的語氣中醞釀著笑意,就像是已經對接下來會看見的殘忍場景有了預料,並深深地享受著。
終於,他被放進了那攤顏料之中。
但頭顱所預料的情形卻並沒有出現。
柳鳴溪感覺自己被浸潤在了一片溫暖的地方。
熟悉的感覺包裹著他,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房,他仿佛又變成了一個幼嫩細胞。
從顏料中被分離出來的那種淡黃色液體本該供養給那個神秘的圖騰,現在卻悄然改變了流向,被柳鳴溪吮吸著。
這是他需要的養料。
隻是這樣異常似乎並沒有被少女和那顆頭顱注意到,她們的注意力全都在於他死去多時的肉身。
這大概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其新奇的角度。
以一顆頭的身份觀看自己的屍體上接上了彆人的頭顱,然後活動起來。
好吧,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某種萬能插件了。
現在倒是不用憂心他自己的頭能不能成功接上了。
於是他更加放肆地吸收著這種“養料”,欲望不斷地擴散著,隻有不斷地吞噬才能夠叫他滿足。
淡黃色的透明液體變得越發澄清,其中的“營養”物質也開始變得貧瘠。
顏料表麵的油光逐漸減少,就連粘稠度似乎都有所下降,那股腥味也被柳鳴溪毫不嫌棄的全部照收了。
而隨之變化的還不止這些顏料,少女的臉色也變得越發接近牆壁,白得嚇人。
她很快地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卻連張嘴都做不到,石膏已經取代了她全部的發聲結構。
從她足下蔓延的顏料不斷地吸收著她的能量,再傳輸給正在貪婪地吮吸著一切的柳鳴溪。
在意識消退的最後一刻,少女麵露驚恐地看向被她放在血泊中的少年的頭顱,最後的痛苦尖叫無聲地湮滅在作繭自縛的石膏殼中。
也許在生命的儘頭她會有過片刻的懊悔,曾經的受害者卻利用彆人的善意隨意侵害,成為加害之人,如此痛苦死去也是理所當然。
而名為【紅小姐】的怪談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成功之中,即將如願以償的喜悅讓它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情形。
“真是完美適配的軀體。”
美麗的頭感受著自己掠奪來的年輕身體,不吝言語地讚歎著。
在嗅到自己夢寐以求的身體在那個愚蠢的女孩身上滴落的血跡後,它就想要得到這個了。
而得手的比它想象中還要順利。
這樣的身體屬於原來那個毫無戒心的人類幼崽根本是暴殄天物,它此時也不過是物儘其用罷了。
可不是所有的“怪談”剛降臨不久就能夠擁有這樣的好運,它無不得意地想著。
下麵要做的就是好好感受這具身體了,順手再處理下那個泡在顏料裡的臟兮兮的小玩意兒,要是成功把那顆體質特殊的頭轉化成了它的眷屬,可比少女要有用得多。
隻是它剛想要邁出步子,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
明明剛才還被它掌握了全部控製權的軀體此時卻像是提線木偶般,一切動作都由不得她。
而木偶的提線正牢牢地掌握在它真正的主人手中。
痛苦。
無儘的痛苦席卷而來。
【紅小姐】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感到痛苦是什麼時候了,但都沒有像現在一樣讓它感覺存在本身受到了動搖。
它的力量像是被強行以液體的形式被榨取,源源不斷地從脖頸的連接處抽取出來。
隨著液體的抽取,原本被風乾的軀體迅速地膨脹起來,乾癟的皮囊恢複了富有彈性和光澤的模樣。
然而這對於【紅小姐】來說,卻意味著是同化,是掠奪。
隻不過它現在成為了那個欲予欲求的對象。
這和它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
攻守反轉。
悚然轉頭,它卻看見,紅漿之中,藍發金瞳的頭顱正笑眯眯地注視著她,那抹狡黠的笑容如同子彈般撕裂【紅小姐】的理智。
操控著這一切正是本該死去多時,徹底淪為它的奴仆的少年。
“這不可能!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它瘋狂地搶奪這這具身體的操控權,但任何力量的注入最終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隱無蹤。
未知讓它感到恐懼,即使是身為血宗的至高權柄之一的它也不免心生膽怯。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美麗非人的頭顱麵容扭曲,它僅存的尚未消退的理智隻能作出這樣的思考了。
它尖叫著想把自己從這具軀體中脫離,卻根本無濟於事,來自身軀的拉扯力甚至叫她臉部近似人類的皮被拉扯得極為可怖。
“我們可以談一談,孩子,你有很強的資質,血宗會對你感興趣的,你能夠獲得比這更強大的力量。”
頭顱不再掙紮了,而是用一種柔和的、飄忽又充滿誘惑力的語氣蠱惑著。
隻要那個藍色頭發的小鬼答應了,等到回到血宗,【白】一定能夠讓這個小鬼淪為傀儡,它想。
隻是它的想法注定要落空,正如它先前失敗的計劃一般。
“雖然不知道血宗是什麼東西,不過聽起來真的很有誘惑力呢。”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認真思考【紅小姐】話語的可行性,隻是下一句話就碾碎了它所有的希望。
“但是,果然還是先讓你安息比較讓人安心啊。”
藍發少年雀躍的嗓音像是一泓清泉,衝淡了一室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