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第十六轄區的棠花院私立學院一向以藝術出名,學費高昂,裡麵的學生不是在藝術方麵出類拔萃的特招生,就是家中富裕。
校方在藝術方麵投入了許多資金,甚至有專門的藝術教學樓,還聘請世界知名藝術家羅威當過名譽教授。
學校的財大氣粗是肯定的,柳鳴溪一看到這間美術教室就能夠確認這一點。
且不論那一整套昂貴的多媒體設備,就連頭頂的燈源和桌椅看起來都非常具有設計感。
這裡的科技水準和柳鳴溪前世的世界有些相似。
他被少女從書包裡拿出來,放置在講台上,緊挨著一個鐵皮小桶。
讓他感到失望的是,他並沒有在這裡看到除了他和少女以外的生物。
但是同樣被放在講台上的數個鐵皮小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幾個大概是用來盥洗畫筆的小桶裡散發著一種刺激性的氣味。
在被放到桌麵上的時候他看見裡麵似乎盛放著一些液體。
是顏料。
各種顏色的顏料裝在桶裡,大部分是深淺不一的紅色,就像是不同含氧量的血液。
液麵呈現出一種厚重油膩的質感,像是加入了脂肪一同煮沸的血液混合物,反射著模糊的光暈,表麵令人不安地晃動著。
柳鳴溪忽然感覺到了一種饑餓感。
渴望就像是一陣帶著腥甜氣味的季風掠過饑腸轆轆的雄獅的鼻尖。
這種感覺突如其來而不可思議。
理論上來說他現在並沒有胃部,更不會得到名為饑餓的反饋才對。
但是他偏偏是如此境地中感受到了這種最原始的欲望。
他本能地明白這些顏料裡有他需要的東西。
也許嘗起來很不錯,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柳鳴溪頓時給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貌似也不是什麼陽間生物了。
既然都不是人了,喝點顏料似乎也很正常,柳鳴溪如是想,況且他當真有點好奇隻有個頭要怎麼喝東西。
這反倒叫他的心情莫名更舒暢了些,甚至還打算把剛才的想法付諸實踐。
少女的注意力似乎完全沒有在他這裡,這是個好機會。
女孩哼著歌,拿起幾桶顏料就在一塊巨大的畫板旁邊坐下。
畫板上已經有了底稿,現在正是上色的環節。
對於這些顏料,少女沒有半點憐惜的意思,上色風格也極其狂放,毫不猶豫地就潑灑在畫板之上。
隨著顏料的潑灑,那股令人饑餓的腥味和刺鼻氣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但即便是幾乎沒有半點藝術細胞的柳鳴溪也不得不承認少女在繪畫上的天賦是極高的。
過分大膽的開頭並沒有翻車,反而造就了極其精巧的結果,叫人一看就挪不開眼。
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頭像出現在畫布上,成為整幅畫的中心點。
而紅色的顏料由斷裂的頸部為中心,順著蒼白的肢體流淌。
無數白色的石膏肢體交織成一種複雜的圖騰,帶著撲麵而來的古老質感。
它們托舉著這顆絕美的頭顱,就像是托舉著畫中世界唯一的色彩與生命的來源。
女性頭顱過分豔紅的唇像是具有某種攝人心魄的生命力,與下方死氣沉沉的白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像是一朵在亡骸之海上綻放的玫瑰。
有那麼一瞬間,柳鳴溪甚至以為她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動著。
在完成畫作之後,少女的眉宇間立刻不見了那種癲狂的亢奮,虛弱地靠坐在一旁的桌椅上。
就好像是作畫消耗了她許多的力氣,她裸露出來的皮膚也變得更加蒼白和缺乏光澤。
仿佛是在由內而外地慢慢變成一尊栩栩如生的石膏像。
而放置在她腳邊的空桶,卻一點點地被新的顏料填滿。
瑰麗的色彩在桶中晃動,就像是流動的生命力。
“紅小姐,最,最後一副,完成了。”少女喘息著,聲音輕微得宛如耳語。
“好孩子。”
優雅的女聲在空教室中突兀地響起,讓柳鳴溪嚇了一跳,也停下了試圖向顏料桶移動的打算。
這聲音並不來自於彆處,而是來自於少女的後腦勺。
女孩的手臂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撩開了腦後的頭發,露出了一張臉。
這是一張極美的臉。
甚至不該存在於世,隻有最優秀的雕刻家才能夠將自己幻想中的完美刻畫。
這張臉紮根在少女的後腦上,但比起少女本人,這張詭異的臉卻仿佛更接近人類。
麵色紅潤,吐息如蘭。
無需更多提示,柳鳴溪便立刻就明白這就是少女先前提到過的【紅小姐】。
因為在見到這異常的一刹那,這個名字就像是一種異常鮮明的符號刺入他的大腦。
“你進步得很快,馬上就可以舉行儀式了。”
那張臉用讚許的語氣說道。
“既然已經有了更完美的備選身體,讓我從你身上下來吧,你的負擔太重了。”
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皮肉拉扯的聲音,柳鳴溪看見一顆比畫中更美的石膏頭顱從少女的後腦勺脫離了出來。
“輕一點,孩子,你太用力了,我現在還很虛弱。”美麗的頭顱微微皺眉,不滿地抱怨著。
一個血洞留了下來,血液從裡麵不斷湧出,似乎還混合著著一些混白色的碎屑。
而少女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眼中還帶著些戀戀不舍的意思。
美豔無比的石膏頭顱離開了少女的身體,似乎變得更加令人移不開眼,隻是這樣的美麗卻帶毒的藝術品恐怕無人有福消受。
“開始吧。”女子模樣的石膏頭顱輕啟朱唇。
一個表麵被塗成赤色的櫃子被打開。
塗裝的材料似乎就是那種讓柳鳴溪渴望的顏料,這種過分具有存在感的顏料反倒像是在轉移著其內容物應受到的注意。
很快柳鳴溪便知道裡麵是什麼了。
一具無頭的少年屍體在櫃門打開的時候當即倒落在地。
那正是他的身體。
而且這具身體像是接受了脫水處理,發黑而乾癟。
他被放在講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女的動作。
也許是剛才的行動讓少女有些虛弱,費力地拖著他的一條腿,就像是拖著一塊被風乾完畢的肉。
柳鳴溪有些玩味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此刻,少女的眼中依舊沒有半分愧疚,隻有對於即將成功的渴望和喜悅。
桌椅被推開到一旁,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就如同搭建起一個下沉的祭壇。
他無頭的屍體被放置在中間。
美麗詭異的頭顱被少女抱著放在了脖子的位置。
更多盛滿那種帶著腥味的顏料的桶被拿了出來。
所有的油畫被拿了出來,那顆美麗至極的頭顱和無數扭曲成不同圖騰的蒼白肢體構成了其上的畫麵,強烈的宗教意味叫人很難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