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依舊是之前的模樣, 僻靜而蕭條,隻不過此時更多出了了無聲息的寂寥來,平時應該在這個時間點自由活動的老人們似乎都消失了。
有窺視的目光。
柳鳴溪看向養老院旁邊的溪水之中,一隻紅白黑三色的大魚正在變得清澈的溪水中靜止著。
他漠然地舉起槍, 朝水中開槍。
一陣血霧在水中升起後, 三色魚鱗的大魚頓時變成無數透明的小魚, 四散開來, 在[白水]中消隱無蹤。
剛一踏進養老院, 眼前的場景便大變樣了。
現代化的水泥鋼筋構成的房屋完全被輕盈古老的木質結構所取代。
入目皆是綿延的紅色鳥居,從原來山腳下養老院的位置一直到山間隱沒於叢林之中。
它們一個一個連成了一個仿佛沒有儘頭的隧道,隧道中的奇異紅色微光類似於某種生物的腸道。
牌匾般的紅色支架的兩柱之間懸掛著黑色的注連繩,如山巒般不斷起伏,白色的魚形鈴鐺點綴其上, 彎曲的笠木和固定用的楔狀結構如同翹起的魚尾。
山間清風吹過, 鈴鐺宛如無數骨質相互摩擦, 沙沙沙的聲響叫人膽寒。
柳鳴溪握緊了懷中的槍支, 拾級而上。
進入鳥居構成的通道中, 就仿佛與現實世界完全隔離, 鳥鳴與風聲消失了。
這些鳥居建成的年份似乎不同, 最開始還是嶄新的,木頭柱子上的朱漆似乎都還帶著未乾的氣味,越往後卻越陳舊。
這些年代不同的鳥居帶著深淺不一的紅色,像是裹挾著時間的洪流迅速倒退。
等柳鳴溪即將來到儘頭之時, 他所看見的鳥居, 已經殘破不堪,斑駁的朱紅色油漆已經被雨打風吹摧殘得不剩幾何,恰似有千年曆史。
入目的首先是一座結構複雜的神宮, 異形的瓦片屋頂與黑色的魚脊山神似,紅色的梁柱與白牆正如同流動的骨血與蒼白魚腹,詭異至極,美麗至極。
在距離柳鳴溪最近的地方,是一座掛滿繪馬的小亭子。
繪馬是一種用於書寫願望供奉在神明前的小木牌,眼前的這個建築無疑就是鬆尾太太所說的神明的居所,隻不過這裡的繪馬形狀特殊,猶如形態各異的遊魚。
柳鳴溪隨手翻看了幾枚,一塊有些陳舊的木牌上秀麗的字體吸引了他的目光。
[願青山猶在,綠水長流。——鬆尾]
“你來了,柳偵探。”
還未等他多看幾個,女人溫和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
柳鳴溪攥緊了槍。
他轉過頭,鬆尾太太正站在門口,對他溫和地笑著,微微躬身,作出一個“請”的手勢。
“隨我來吧。”她說。
柳鳴溪心情複雜地跟上了眼前的女人,他不明白鬆尾太太是如何想的。
這個曾經讓他感到親切的女人,現在隻讓他感到失望和難以置信。
將一個怪談,一個將整個京越鎮的居民變成如此模樣的怪談稱之為神明,這不僅僅是偵探失格,更是生而為人的失格。
無論如何,偵探存在的意義都是為了保護,代表了奉獻的意義,而非追求某些私利而淩駕與他人之上。
偵探獲得力量的首要目的從來不該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
無論鬆尾太太的出發點是什麼,眼下事情的發展都無疑是和偵探的追求背道而馳。
他跟著鬆尾太太穿過了幾扇扇形的大門。】
雲母般蒼白的魚鱗大門每打開一扇就仿佛空氣中的魚腥味增添了一分,【紅小姐】在意識空間裡不斷地發出誇張的乾嘔聲。
他很快就被領入了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
白色的光充滿了這裡,就像是懸浮在油裡的牛奶,格格不入又強製融合。
這倒是個很適合故弄玄虛的氛圍,柳鳴溪在心中點評。
隻可惜他的眼睛是義眼,這種光線從刺激和產生的錯覺對於他來說完全沒有任何用途,如同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柔曼的水聲緩緩地從耳邊流淌。
之前在幻境中看見過的半人半魚的怪談懸浮於半空中。
它漂亮的朱紅色長發還是如此飄逸,妖異的和服如同在水中一樣飄動,如果忽略它額頭上正在緩慢愈合的傷口,那定然是十分神秘而美麗的一幕。
如果不是時間和地點有點不合適,柳鳴溪大概會有點想笑,看來他的血液對於【水梭花磷】果然有效果,隻是隨手開的一槍居然也造成了影響。
“人類,你果然來了,吾已經恭候多時。”神情淡漠的人魚緩緩地說道。
“嗨?好久不見?”柳鳴溪抬起一隻手,這氛圍有點尷尬,而且這個怪談看起來也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不會給他剛才的那一槍打壞了腦子吧。
被一對死魚眼緊緊地盯著的感覺,可不太好,柳鳴溪拖著腳後跟,小步地挪動著自己,隻是怪談的眼睛卻像是探照燈一樣跟著他。
【水梭花磷】的眼神中有種他不太喜歡的東西,稍微勾起了他一點不好的回憶。
柳鳴溪痛快地決定回去以後扣掉【紅小姐】接下來一周,不,一個月的波子汽水。
“你應當不認識吾,吾之名諱為【水梭花磷】,”半人半魚的怪談的聲音如同水落山澗般清潤,“此山與山間之溪水,皆為吾之領域。”
“而你們,這些人類,皆為搶奪吾之珍寶而來,實乃罪大惡極。”【水梭花磷】的語氣依舊平靜。
柳鳴溪耐著性子聽它講話,戴在手腕上的兒童電話手表依舊毫無反應,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在【水梭花磷】的描述中,京越鎮的所有居民都被說成是貪得無厭的罪人,但又迷途知返,成為它的信徒。
京越鎮的居民無休止地砍伐山上的樹木,汙染水源雖然說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但是看著養老院中老人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連患病的後果都無知無覺的樣子,恐怕除了鬆尾太太,不知有多少是被哄騙甚至蒙蔽的受害者。
也許是有聽眾的緣故,怪談的演講逐漸慷慨激昂了起來。
柳鳴溪一邊小幅度地挪動步伐,一邊時刻關注著電話手表。
不得不說,【水梭花磷】大概是以為勝券在握的這一番演講,倒是補全了他先前的一些猜測。
與他先前猜測的不錯,京越鎮的怪病會讓患者仇恨火焰,甚至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奔入火焰,抑或是與火海融為一體,【水梭花磷】的目的便是通過明天的慶典,大量地屠殺居民,以獲得力量,將京越鎮的時間倒退,重返一千年前。
隻是這樣喪心病狂的計劃,兩位鬆尾偵探真的知道全貌嗎?柳鳴溪狠狠皺眉。
如果隻是為了錢財和青春,無論如何,倒退一千年都將導致京越鎮的一切消失,他或許還有機會收獲兩個盟友。
“吾本該將你們也一同轉化,但是人類,你很不同,如果你願意獻上此身,吾願安全地放你的朋友離開。”【水梭花磷】的聲音將柳鳴溪從思索中解脫。
“但在談條件之前,我有話要說,我要看見我的隊友完好。”柳鳴溪絲毫不懼地說道。
先前的嘗試已經證明,【水梭花磷】的能力暫時奈何不了他,這也是為何需要他自願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