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鳴溪將自己的猜測選擇性地和少女說了一下,看到金愛媛綠色的眼睛中滿是認真才放心下來,橘發少女雖然衝動好戰,但是在正事上並不會馬虎。
在聽從了【紅小姐】的建議,以及義眼中的情報的警告之下,柳鳴溪並沒有在這裡使用【酒池】的賜福的想法。
由此一來,黑匣子的另一種形態暫時也不能啟用。
不過從柳鳴溪和金愛媛一路上遇到的“奇美拉”的強度來看,情報書的評估並沒有出現問題。
這些加強版的家畜不過是模樣奇怪而已,僅僅是普通形態的菜刀就足夠應付,更不要說他身邊還有一個戰鬥的好手。
外圍除了偶爾遊蕩的幾隻怪模怪樣的混合生物幾乎沒有任何阻攔,兩人很順利地就走到了內層。
內層和外層的分界線非常明顯。
內層的樹木肉眼可見地比外圍的枝繁葉茂許多,並且高度也更勝一籌。
層層堆疊的血肉枝乾幾乎無法看見縫隙中的天空,但詭異的是,林間並不顯得昏暗,反而處處籠罩著一層淡黃色的光暈。
而腳下的土地也變得更加潮濕和黏,如同軟爛的內腔組織,當柳鳴溪從地麵上抬起腳的時候,甚至能夠看到鞋底沾上的足以拔絲的粘液。
當進入內層的時候,柳鳴溪在行進中所聽到的心跳聲似乎消失了。
但說是消失也並不明確,這個聲音變得更大也更明亮了,但是卻詭異地與柳鳴溪的心跳聲合一為一,讓他有時候分辨不出來這樣的聲音究竟是來源於體內還是體外。
五感的靈敏度在進入內層起就被柳鳴溪提升到了極致。
但是他依舊無法分辨這種似曾相識的心跳聲的來源,儘管這比起對於他意識上的迷惑,更像是一種來自熟知者的呼喚。
隻是柳鳴溪無從知曉這樣的呼喚究竟從何而來。
與此同時,在兩人踏入【肉林】內層的一瞬間,在【肉林】的深層地下,在盤根錯雜的樹根之間,渾身皆白的未知生物忽然有了反應。
白色的物體在黑暗的地下不斷地變形著,像是完全掌握不了自己此時的形狀,又像是沒有意識地掙紮著。
比起稱它為一種有體積有質量的東西,它更像是一種色彩,一種代表了“虛無”又或是意味著“吞噬一切”的色彩。
天地間無即是空白。
這團混亂的白色生靈時而顯露出一張痛苦而扭曲的人臉,時而長出牛一般的角來,時而又忽然如同刺蝟一般長出無數針狀的毛發。
但無論變為何種外形,它似乎都在不斷地迭代著。
過了半晌,一個黑色的豁口終於出現在了白色生物的表麵,宛如一道突兀的裂痕。
那是一個口器,在搜索了自己的基因列表中的無數排布順序之後,【白】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聲音是一種超然的媒介,它需要呐喊和嘶吼。
一種無法被人類聽到的聲音傳遍了骨肉森林的地下,所有樹木的根須都因為這樣的聲音瑟瑟發抖,像是具有生命一般把自己從原來的位置拔出來,根係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如果有人能夠捕捉到這個聲音,大概就能夠明白它的意思。
這個純白的怪物在大聲吼叫著:
“妹妹”“妹妹”“妹妹”…………
不過這樣聲嘶力竭的信號,最終還是被捕捉到了。
在距離骨肉森林不遠處的山腳下的一處尋常的木屋中,正坐著一名在擦拭□□的青年。
這是一處最尋常不過的山中木屋,所有獵戶的住所大致如此。
但是這間木屋正廳之中,卻詭異地供奉著一個詭異的符號。
如果柳鳴溪在這裡便會覺得眼熟,這個符號與【紅小姐】的印記十分相似,卻又有微小的變化,像是把兩個符合融合在了一起,耀眼和紅色與虛無的白色交織。
青年麵前的小木桌上,則放著他的食物。
這些食物卻足夠詭異,這些食物像是在冰箱中存放了許久,許多肉塊上甚至還帶著冰渣。
而它們則像是解凍了一半,甚至沒有被加工和煮熟就被擺上了餐桌。
充滿了對於食欲的蔑視和對於生存的放縱。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大塊的血肉,它們看起來並不像是取材於現實中存在的動物。
鴨子和豬的脊椎仿佛生長在一起,豬狗的頭顱被強硬地嵌合,生長出魚刺般骨刺的大腿骨……
而與骨肉一同被裝進海碗中的還有散發著酸味的紅色液體,像是來不及丟棄的過期飲料。
而在地底那團白色的造物發出呐喊的瞬間,青年身形一震。
一種純粹的白色覆蓋上了他的眼眸。
“妹妹”“妹妹”“妹妹”…………
青年也開始喃喃自語。
他的身體也悄然開始了詭異的變化,如同蠟燭一般融化。
“啪嗒——”
他的整張臉部已經開始融化和脫落,眼球不受融化的血肉控製,脫眶而出,掉落在地麵上。
緊接著是手臂。
但是青年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感的存在一般,或者說,他本來就已經被轉化為了絕非人類的東西。
他隻是淡定地彎下腰,血肉已經變得如同融化的肉醬一般撲哧撲哧地掉落下來,像是屋簷上被陽光曬化的雪。
青年撿起自己的手臂,緩緩地走出木屋,而在整個村落的空地上,已經站立了無數與他相同的人。
在這個麵積不大的小村莊裡,幾乎每家每戶都供奉著那種詭異的紋章。
無數村民站在空地上,沐浴著陽光,神情肅穆,眼球統統都完全變為了一種驚悚的白色。
它們如同在陽光下融化的雪人一般,一點一點地,從頭開始,變成了一攤熱乎乎的肉泥,又如同液體一般絲滑地融入地麵。
在這些肉泥消失的地方依舊青草碧綠,一切如常。
而這些看似正常的地麵之下,已然已經被快速增生的肉質土壤所取代。
這些融化的血肉一接觸到深層的肉質土壤,便立刻像是找到了目的地一般,迅速地加入其中。
大量的肉質土壤開始向著河穀裸露出地表的骨肉森林湧去,宛如勢不可擋的地下暗流,即將衝破岌岌可危的屏障,如同地湧泉水一般衝出地麵。
已經深入地下數十米的塑料屏障依舊無法阻攔,這些狡猾的肉泥暗流已經學會從更深的地方繞開它們。
一瞬間,塑料屏障甚至在被內力膨脹的血肉慢慢推遠。
此時的柳鳴溪正和金愛媛小心翼翼地走在骨肉森林的內層。
之前負責人所給予的地圖在這裡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兩人隻能完全跟隨著柳鳴溪的感知來走。
而跟隨著那個無處不在的心跳似乎是一個好選擇,既然是一種召喚,那必然需要應征。
很快,他們聽到了水的聲音。
儘管是很輕微的聲音,但那依舊是水波蕩漾的聲響。
柳鳴溪看到了熟悉的場景,不由地微微瞪大雙眼。
那確實是足以讓人驚詫的場麵。
在一片淡黃色的霧氣之後,展現在柳鳴溪和金愛媛麵前的赫然是一潭紅色的死水。
但如果要柳鳴溪來形容的話,眼前的這個水潭簡直是微縮型的【酒池】。
柳鳴溪毫不懷疑這裡麵的池水的功效,因為當他看見這片紅色的水池之時,那種心跳已經完全與他的重合。
他終於明白這恐怕並不是什麼其他生物的心跳,而是一種出自同源,斷筋連骨的同源力量,這個微縮型“酒池”之內的池水,恐怕和【不周山】本部的那個池塘並沒有任何區彆。
而在這個池塘之中,又一個如同蓮花花苞一般含苞待放的東西。
那也是柳鳴溪十分熟悉的東西。
包裹著這個的外殼,正是那種隻有在【酒池】產出的淡粉色網狀柔軟組織凝固後的棕褐色產物。
這顆“花苞”其中似乎正在孕育著什麼,就像是脈搏一樣微微震顫。
而比柳鳴溪反應更大的是他意識空間內的【紅小姐】。
石膏頭少女幾乎是在大聲嘶吼了,柳鳴溪從沒見過它如此癲狂的模樣。
‘爸爸,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又生下一個女兒!’【紅小姐】的哽咽緊隨其後。
它宛如一個被父親拋棄,又親眼目睹了父親再次生育了一個女兒取代自己地位的可憐孩子,語氣中全是不可置信和悲憤。
“這絕對不可能,我不相信,爸爸說過隻會有我和哥哥兩個孩子的!”石膏頭少女哭號著。
“還有這個池塘,明明是母親的力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不相信!這一定是假的!”
柳鳴溪本來還想安慰它一下,但是下一秒的變故便讓他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隻見,那山寨【酒池】中央的褐色花苞忽然裂開,從裡麵出現的生物居然有與【紅小姐】如出一轍的麵孔。
隻不過相比較【紅小姐】蒼白的石膏頭顱,這位紅色的頭顱小姐似乎更適合擁有【紅小姐】這個名字。
她看起來像是紅色的液態生物,隻是在從褐色的“花苞”中破殼的一瞬間短暫地擁有了麵貌,又迅速地如同液體一般散落,變成了一團在在褐色卵鞘中掙紮的紅色。
“我就說,她果然是冒牌貨!”眼看“花苞”中的產物變成這副模樣,剛才還如喪考妣的【紅小姐】立刻重新變得耀武揚威起來。
“我們去吃了它!去吃了它!”石膏頭少女像是打贏了一般耀武揚威起來,十分賣力地鼓動著柳鳴溪,“還有這裡的池水,這是媽媽的力量不會錯的,對你也有好處的!”
“閉嘴!”柳鳴溪嗬斥著意識空間內的石膏頭少女,他很明確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會是誘餌嗎?他並不確定,但是危險的預感在心中響起。
這片山寨【酒池】所處的地勢很低,幾乎是在一個類似坑洞的地方內。
頭頂的天空似乎在縮小。
柳鳴溪意識到了什麼。
在他的一聲大喊下,橘發少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帶著他跳出了這個坑洞。
坑洞在他們逃脫的瞬間合攏,平坦而柔軟的地麵上看不出水池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但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下一秒,柳鳴溪的五感再次感受到了什麼。
“躲開!”
他和金愛媛同時向著兩邊跳開,一把巨大的斧子正嵌進他們倆剛才站立的地麵。
無數的氣息,仿佛瞬息之間,就毫無痕跡地出現在了四麵八方。
柳鳴溪心中一沉,所預料的糟糕的情況似乎已經出現了。
包圍他們的,正是無數長得奇形怪狀的生物。
而與那些先前就在林地中遊蕩的奇美拉不同,這些生物,比起牲畜的聚合體,更像是人類,一些被拚接起來的人類。
它們就像是頑皮孩子手中的橡皮泥一般,隻不過是一些不同人身上的部件,被蠻不講理地粘合在一起,強行地賦予生命。
麻煩大了,柳鳴溪和金愛媛背對背站著,開始思考脫身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