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森林的時間本該是深夜才對。
但此時卻再現了一次黃昏。
這無疑是外界的時間流速的體現。
柳鳴溪忽然意識到, 那層隔絕了內外兩層的屏障近乎完全消失了。
不知道金愛媛那邊的情況如何,但一直呆在外圍的少女應該沒有生命威脅。
隱隱約約地,他能夠看到骨肉森林內部周邊的地方不知為何變得空曠, 附近的森林似乎都被砍伐殆儘了。
這種簡單粗暴的作風叫柳鳴溪想起了橘發少女,自己這次恐怕讓她更加生氣了。
時間不早了。
柳鳴溪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
他也需要稍稍加速了才行。
白色的巨型骨質斧頭在骨肉公手中揮舞,那是怪談用剛剛從自己的脊椎中逃出來的白色物質捏造出來的。
空氣被撕裂的聲響伴隨著每一次的揮擊, 隻可惜這樣暴風驟雨的攻擊並沒有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 反而顯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嫌疑。
以靈敏為特長的柳鳴溪顯然並不畏懼這種純粹而粗暴的力量的體現。
在任笑的指導下,他的戰鬥方法已經初具雛形。
較短的武器不會給他的移動帶來太多負擔,一擊即脫的攻擊技巧和靈活多樣的攻擊方法是他從任笑那裡學到的東西。
他身材嬌小的小導師顯然深諳此道。
此時在骨肉公的攻擊中穿行並伺機偷襲的柳鳴溪也像是一隻在血肉風暴中翩躚的藍色鳥雀,不曾被傷到一片羽毛。
這也許是一場漫長而持久的消耗戰。
在短暫的試探之後,骨肉公的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柳鳴溪的攻擊策略似乎讓它產生了柳鳴溪並沒有能夠徹底擊敗它的手段的想法。
事實上,柳鳴溪確實在為自己沒有能夠一錘定音的攻擊手段而頭疼。
【紅小姐】和【水梭花磷】的嵌合能力都傾向於輔助和控製,無論是[紅顏料]還是[白水]本身都是以汙染性聞名的怪談產物。
而具有吞噬屬性的柳鳴溪也不能回回都用放血解決問題。
況且眼前的骨肉公正是因為與他的血液屬性極為貼合,才使得柳鳴溪在掠奪【縱恣之男】的力量的同時非常輕易, 但是柳鳴溪血液的威力在麵對骨肉公的時候也因此大大削弱, 也算是有得必有失了。
但幸運的是,柳鳴溪已經逐漸摸索到了一些取勝的辦法了。
從任笑和【水梭花磷】等怪談的隻言片語中都透露出來一件事,那就是怪談本身自有身存的世界。
而所有想要從自己的世界降臨人間怪談都必須依靠“載體”而存在, 儘管隱隱約約地覺得眼前的骨肉公的這具身體比起“載體”, 柳鳴溪更願意用“容器”來形容它, 但也依舊受到了一些製約。
在吸收了如此多的本體的力量後, 這具先前被柳鳴溪砍掉一隻手和一條腿的軀體居然沒有絲毫複原的趨勢, 依舊保持著原樣,這不難猜到,這也許便是一種製約。
隻要能夠順利地獲得襲擊的間隙, 讓骨肉公失去活動能力並非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先前的那種騷擾性質的攻擊,一方麵是他當真沒有能夠造成特彆大傷害的手段,另一方麵,何嘗不是他拖延時間的一種方式。
黑色的火焰已經在這片林地上無限地蔓延,就連那些骨肉樹木尚未完全腐敗的根係都變成了燃料。
等到正在肆意嘲諷柳鳴溪的弱小的骨肉公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它已經再也無法從自己的領域中榨取任何一點能量的補充。
黑色的火焰沉默地在四周燃燒著,起伏的焰尖如同連綿的山巒。
這便是【殺魚刀】的真正威力,也是【水梭花磷】所吞噬的怪談真正能力的體現。
黑色的火焰山貪婪地汲取著每一絲水分,沒過多久,骨肉公軀體的表麵就出現了因為缺水而產生的皺縮。
而怪談容器那雙位於胸口的眼睛中終於露出了恐懼。
隻是片刻之後,那一分恐懼便被憤怒所取代,魚死網破般的憤怒。
黑色菜刀上的魚骨深深地嵌進了柳鳴溪的手腕,本來漆黑一片的刀刃出現了數條血紅色的色帶,並且紅色的部分甚至還在不斷擴大。
而骨肉公身上隆起的肉身部分似乎也在不斷地縮小,血肉能量像是在皮膚下蠕動一般,源源不斷地流向它手中的骨頭巨斧。
這是足夠沉重的一擊,看得出來在骨肉公眼中,柳鳴溪已經完全沒有存活的必要了。
但是這樣的攻擊再柳鳴溪輕巧地躲過後,也成功讓白色的巨斧嵌進了血肉地麵之中。
好機會。
從[壓縮肉乾]中獲得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湧向柳鳴溪的雙臂,讓他手臂上的肌肉的力量在這一刻達到了身體的極限。
黑色的【殺魚刀】精準地插進了骨肉公上臂和肩膀的間隙,怪談軀殼僅剩的最後一隻手臂也被成功地切下,迅速地消失在【紅小姐】和【水梭花磷】共同鋪展開的血色水域中。
骨質巨斧和柔軟的地麵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勝負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切下另外一條腿也變成了一件輕鬆的事情,刀刃切割皮肉的聲音是如此令人心情愉悅。
接連不斷的戰鬥和血液的大量消耗叫柳鳴溪有些疲憊,他大步走向倒在【紅小姐】的顏料中的骨肉公,那個可怕的怪談已經被他去除了四肢,僅剩下中間的軀體還在苟延殘喘。
他還需要給予這個怪談最後一擊。
但畢竟是千年前便叱吒一方的怪談,即便已經是強弩之末,依舊不願意束手就擒。
沒有四肢的縫合軀體忽然像是菖蒲的果實一樣炸裂開來,從皮肉下爆出無數肉紅色的肉芽。
這些增生的肉物在森白的骨架上顫動著,爭先恐後地向著柳鳴溪的臉襲擊,如同一個個小炮仗一樣地彈射過來,隻不過要比炮仗危險許多。
不過還不等同樣急吼吼地衝過來想要報仇的【紅小姐】率先護主,柳鳴溪就先聽到了空氣的炸裂聲,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響。
橘色的閃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閃現到麵前,一個深坑出現在了骨肉公的軀體曾經呆過的地方。
粉色的肉屑如同粉塵一般在空氣中形成了遮擋視線的塵埃,無數肉芽已經在這種力度下的攻擊被碾碎成泥。
這是純粹的暴力美學,柳鳴溪讚歎地想。
塵埃散去,柳鳴溪看見了一個模糊的橙色身影。
那頭耀眼的橘色短發總是如此奪目。
站在深坑之中,以狂風過境般的氣勢將骨肉公“容器”的殘骸變成肉糜的正是金愛媛。
隻不過,在片刻之後,柳鳴溪抬腳走向少女的步伐便驟然停下。
那張總是帶著笑意的麵孔上滿是一種陌生的森然,也許也並不是陌生,柳鳴溪見過這樣的神情,這是金愛媛失控時會有的那種近乎野獸般憑借本能行動的漠然。
隻不過與少女本身的性格相差過大,因此無論什麼時候看見都有一種背後發涼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