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瀟雪說這話時微微眯著眼。
安常覺得全世界隻有她一個人知道,南瀟雪眯眼的時候像狐狸,那些仙氣像旗袍緞麵抖落的月光一樣再掛不住,內裡魅惑的內核就露出來。
清冷的外表下媚骨自成,誰能想到神女和妖精隻有一線之隔。
南瀟雪平時越清霜孤傲,她這會兒飄散的媚氣就越顯撩撥,左眼下隔著兩指距離的那顆淺紅小淚痣抖兩抖,芳澤無加。
安常盯著那顆小痣:“你洗手了麼你?”
南瀟雪一怔。
安常轉身就跑。
邊跑邊在心裡罵自己:問的這是什麼傻話?南瀟雪在撩她,就算隻是在她臆想中,她的關注重點卻是人家吮手指前有沒有洗手?
世上大概再沒有比她更愣的人了。
南瀟雪站在原地,看著安常的背影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沒影了。
一低頭,隻剩掌心的三枚姑嫂餅,在搖曳燈籠光下散發著香甜。
她用白油紙略包了包,攥著那餅回了酒店。
“回來了?”商淇看向她手:“拿的什麼?”
南瀟雪給她瞧。
“今早安常給你的?”商淇道:“叫什麼來著?我記得是個挺奇怪的名字……”
“姑嫂餅。”
“哦,對,你記性倒好。”商淇問:“好吃麼?”
“像桃酥,有點膩。”南瀟雪放桌上:“你嘗嘗。”
商淇剛要伸手,又把南瀟雪一把收了回去。
“算了你還是彆吃了,油大,胖人。”
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紀,誰不在跟自己的新陳代謝打仗。
商淇扯了扯自己收腰西裝的下擺:“那你還吃。”
體重對舞者更致命。
南瀟雪倚在沙發上:“我這是找感覺。”
寧鄉的雨,窄巷,吃食,烏篷船。
她接下來的舞劇就浸在這樣一片氛圍裡,濕漉漉長著曖昧的苔。
“那你找得怎麼樣?”商淇正色問:“再過半個月,柯蘅可就來了。”
南瀟雪挑了一下眉。
“我覺得……”商淇轉了半圈辦公椅,盯著她打量:“你這感覺,找得還行?”
“怎麼說?”
“小動作和身體姿態,越來越媚了。”
南瀟雪撩撥了一下垂在肩頭的長發,轉了點眼尾瞧著她。
商淇直擺手:“彆彆彆,我可抵不住。”
南瀟雪低頭哂了聲:“不就是演麼?”
“固然是演。”商淇道:“神女變妖精,可不容易演。”
“還有一點。”
商淇又看她一眼:“等柯蘅來跟你合舞的時候,你的壓力不會更大麼?”
南瀟雪揚了揚雪白的下巴:“那又如何?”
過人的天賦讓南瀟雪從骨子裡透著股傲氣。
商淇點頭:“成,你有這決心就成。”
“實在不成,咱就撤。”
南瀟雪目光朗澈:“在我這裡,沒有‘不成’這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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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淇走了後,南瀟雪洗了澡回到桌邊,斜倚著桌角,撿起書脊向上扣在桌上的一本小說。
舊時候這些誌怪小說可真敢寫。
什麼顛鸞倒鳳,什麼翻雲覆雨,領口鬆衣帶寬,巫峽內露結為霜,簡直把醒世寓言當黃色小說在發揮。
若放現在,這些文人首先就倒在了網審那一關。
南瀟雪看得凝了凝眉。
往常她不太樂意看這些,總讓人想起不太愉快的往事,隻是今日……
南瀟雪扣下小說,眼尾瞟向桌上的那筒姑嫂餅。
手指勾過來打開,一股甜膩膩的味道飄散開。
她不愛甜食,多年舞者的飲食習慣早養成了她清淡的胃口。
這會兒已刷過牙了,卻莫名又撿了顆,喂進嘴裡。
沙沙的質感在齒間迸開,混著股油香。
南瀟雪嘴裡是這樣的重油重甜,腦子裡卻在回味一股年輕女人的清甜。
今夜細雨如銀絲,落在安常肩頭化為霧,一張素淡的臉藏在裡麵,雙眸如寧鄉清澈的河。
乾淨。
這是南瀟雪對安常的第一印象。
她第一次來寧鄉時就遇見了這小姑娘,她在橋上,姑娘在橋下,兩人隔著條河靜靜對望。
目光有些愣怔,可那樣乾淨。
南瀟雪見過許許多多的人,漂亮的人,聰明的人,才華橫溢的人,所有人眼裡都有共通的東西,名為欲望。
每個人欲望不同,可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看似仙氣飄飄的南瀟雪也有欲望,她要跳到最好,她要眾人仰望,她要有一天她退出舞台了,無數人念著她的好從此再不願踏入劇院一步。
曾經滄海難為水。
然而安常的眸色太靜了,好像她什麼都不想爭、什麼都不想要,她才二十五歲,可她與這水鄉的安寧清靜融為一體,好像這輩子也不願再踏出這裡半步,從此世事紛擾與她無關。
南瀟雪看著那雙眼想:倒不惹人討厭。
這時手機響起。
南瀟雪瞥一眼屏幕,神情透出些倦怠。
“喂,媽。”
“阿雪,雷叔讓我問問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