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南瀟雪那段話觸及了安常最不願想起的過往。
也許是燈光搖曳著南瀟雪淺紅的小淚痣著實美麗。
安常對南瀟雪的厭惡和癡迷在同一時間抵達了頂峰,化作心中洶湧的海浪,促使她做出那個平時絕不敢的行為——吻上去。
南瀟雪的唇看上去輕纖到薄情的程度,可為什麼吻上去那麼柔軟。
那是她即便在夢裡也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極致的美好帶來某種靈魂的震顫,她心裡一亂,行為就跟著失措,懵懂著不知怎的就一口咬下,好似為了宣泄某種不可言傳的情緒。
南瀟雪一縮,明明是她咬南瀟雪,那種痛覺卻好像沒發生在南瀟雪身上反而賜予了她。
她半邊身子露出連廊外,轉身吻上去時雨絲敲打著她的脊背,痛感順著脊椎往下鑽,和腰際那一圈濕疹的痕癢融為一體。
又疼又酥又癢。
兩人同時退開一步。
這一步讓安常徹底退進了雨幕裡,而南瀟雪被攏進了燈籠的光影間,她倆是平視的關係,可黑暗讓人的視線仿若帶了仰視。
世人眼中的神女凝眸抿唇,臉上深淺不一的緋色是古人打翻在雪地的燕脂,隻是那色澤怎麼穿越了時光卻更顯濃鬱,往南瀟雪的太陽穴一路蔓延。
安常已能從南瀟雪的眼底看懂涼薄了,可這時沁潤的水光遮掩了一切化為旖旎。
墨色的瞳仁映著雨夜的一片黑暗,可其間最中央的位置還藏著一個她,再往下兩指是那顆最勾人的淚痣,在燈火下灼灼。
安常心裡的那一抹朱砂紅被點燃,此時的南瀟雪與她幻想的青釉瓷瓶完美重疊。
若那瓷瓶真有魂靈,便該是這樣,又高潔,又旖旎,又冷薄,又深情。
她是一切矛盾的代名詞。是一切不可能衝撞出的美麗。
而安常心中的害怕也在那一刻到達了頂峰——她對南瀟雪的憤怒大概來自南瀟雪看她看得很準,她的確膽小怯懦。
她渴慕美,也畏懼美,她深知美一旦真正活起來,便似有了自己的意誌,徹底脫離創造它的人之掌控。
譬如現在,是她先吻了南瀟雪,也是她先不能承受,極致的美會激出人心底最深的卑怯,這大概也是世所常見“美女恐懼症”最深層成因。
而恐懼的一種外化表達便是攻擊。
“我就是這麼討厭你。”安常聽到自己清冷的聲線說:“而且,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她轉身便走,逃開了她無法麵對的極致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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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瀟雪回到酒店,與商淇對了明日的流程。
商淇瞥了她一眼。
“怎麼?”
“你今天話很少。”
“我什麼時候話多過?”
這倒也是。
商淇走後,南瀟雪去洗了個澡,擦去盥洗鏡上的水霧,傾身湊近,微微啟唇。
一愣。
她固然是為了瞧清唇上的小傷口,可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那副媚態。
傷口凝成一個小小凸起。
她舔了舔。
還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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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常回到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她給毛悅發了條微信:【睡了麼?】
毛悅:【沒呢,怎麼了寶貝?】
安常:【我想問問,你初吻是什麼時候?】
以前儘是毛悅陪著她談戀愛了,她還真不太了解毛悅的感情生活,毛悅自己也總神神秘秘的。
毛悅直接一個電話給她打過來,語氣激昂:“寶貝,你終於又萌動春心了嗎?”
“誰啊誰啊?現在寧鄉還有跟你適齡的姑娘麼?”
安常頓了下。
毛悅頓悟般嗷了一嗓子:“我懂了!寶貝你放心,我這人一點偏見都沒有。”
安常:“你懂什麼了?”
毛悅:“真愛麵前年齡不是問題,現在老少配多著呢,你也彆有什麼心理壓力,跟姐們兒說說,你那位是舞劍的還是練太極的?”
安常:“……不是這麼回事。”
毛悅:“不是啊?那寧鄉還有跟你適齡的姑娘麼?你那同事?可每次聽你說起她沒覺得你對她有意思啊。”
安常:“不是她。”
“要真是老少戀你也彆不好意思承認,寶貝我跟你說就你這顏值,至少得找個廣場舞領舞。”
安常:“……真不是,而且你彆激動,我沒對誰動春心。”
她隻動了春夢。
春夢和春心可不一樣。
春夢是貪戀是渴慕是黏膩曖昧一如這季的梅雨。
春心是悸動是羞澀是想觸碰又縮回的手。
她很清楚自己不喜歡南瀟雪,她討厭南瀟雪極了,她隻是一個在破廟裡修習的愣書生,被皮囊姣好的妖精迷了心竅。
毛悅:“你沒動春心問什麼初吻?”
安常:“我就是問問,你初吻是跟誰?主要你也從來不提你的感情生活。”
“你要是真想知道,其實我的初吻是跟我初中英語老師,禦姐一枚,可美了!”
安常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她性子慢,老舊的大腦處理器需要高速運轉——
第一:“你也……不是直的啊?”
“我從沒說過我是啊。”
“我們都是同類人,你有什麼好瞞著我的?”
“我不是為了性向而瞞你,是為了坎坷的情路讓我到現在還是母單而瞞你!”毛悅哀歎:“我看起來這麼花蝴蝶,好意思說自己母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