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皺眉,蘇婷搖頭:“沒有,怎麼了嗎?”那晚薛茵茵一直跟著她,胡光後來也忙,受傷前都沒怎麼出現。
馮寧看了眼男友,壓聲說:“我感覺那個胡光怪怪的,他之前加我微信,後來老給我發信息,有一次大半夜的還給我打電話,但我沒跟茵茵說,這個……不好講。”
聽到這話,蘇婷想起胡光第一次見自己時那種眼神,的確讓人很不舒服。
想了想蘇婷問:“茵茵跟他在一起很久了嗎?”
“有一年了。”馮寧回想道:“去年茵茵她……病過一回,都是胡光在醫院照顧的。”
所以一邊是任勞任怨,被女友怎麼罵都不還口的好脾氣,一邊是私下聯係甚至騷擾女友的朋友,好複雜的人。
蘇婷覺得困惑,正想問薛茵茵去年怎麼會住院,蔣淮拿碟子撈了兩個茶葉蛋過來:“試試嗎,應該入味了。”
醬色的殼,剝開是滑溜溜的蛋麵,外皮還印著斑駁的紋理,聞起來有藥香。咬一口到嘴裡,蛋黃居然還很濕糯,軟軟沙沙的,不乾不噎。
“怎麼樣?”蔣淮問。
馮寧拉他坐會,順便把另外半個茶葉蛋塞給他吃:“你自己嘗嘗。”
“夠味了,我等下先撈出來。”
他們兩個有點黏糊糊的,感情真的很好,蘇婷問:“攤子準備擺哪裡啊?”
“就擺天橋,人流大,也方便留意城管。”
“會不會很費勁?”這麼多東西每天要運上運下的,想想就辛苦。
“沒事,多運兩趟就行,這點力氣還是有的。”蔣淮笑出一口整齊的牙齒,笑容樂觀。
蘇婷被這份積極和拚勁感染。現在社會節奏快壓力大,網上談躺平的同齡人不少,但周圍努力拚搏的人也很多,都想掙一個更好的明天。
她們都是大城市中的小人物,沒有太高的理想,也沒有了不起的朋友圈,但此刻坐在廣州街巷,仍然覺得未來可期。
一陣風吹過,揚起柚葉通竅的香,馮寧問蘇婷:“惠州培訓就你去嗎?”
“我和章茹,還有蔡彩姐。”蔡彩已經把辭職申請撤回去了,應該短期內不會走。戴玉蘭還說了等新店招人會推薦她,有合適的位置也幫她爭取。
“哦哦。”馮寧點點頭:“我記得蔡彩姐生了對雙胞胎,看照片很可愛。”
“也很乖。”而且姐妹兩個不止長得像,聲音都一模一樣。
隻是提起工作的事,不可避免的,蘇婷又想到章雪揚。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親了她,但忐忑到像做了壞事的卻是她,再想想培訓,突然歎氣怎麼不是周一,這樣就不用發愁明天。
蘇婷心裡七上八下的,回憶起打章雪揚那一下好像連耳朵都扇到了,所以……少東家應該不會找她麻煩吧?
*
再怎麼發愁,新的一周還是到來。
蘇婷難得踩點,進辦公室的時候章茹已經到了:“早啊,又是無痛打工的一天~”
“早。”蘇婷拿出一盒麵:“試試?挺好吃的。”
是撈麵,淋的椒圈豉油和生蔥,配幾隻炸雲吞,底下墊花生醬,脆和甜的口感。
“不錯啊,哪裡買的?”章茹問。
“馮寧男朋友做的,他最近在外麵擺早點攤。”
“哦,這麼厲害。”章茹撓撓鼻子:“你昨天出去玩了嗎?”
“出去了,就跟馮寧他們一起。”蘇婷吃完早餐,打開抽屜打算核對排班表:“你呢?”
“我昨天去露營了,晚上泡吧,有個朋友喝大了一直在舞池艸欄杆,丟死人。”
“朋友平時也那樣嗎?”翻頁的脆響聲中,蘇婷轉頭問。
“怎麼可能啊,他平時最愛裝逼,就是高度酒給喝嗨了,不記得自己是公是母。”章茹想起那個丟臉的朋友,最後還跑上台和跳鋼管舞的互動,結果人家抱著鋼管妖嬈魅惑,他一會像發情期的蛇在蹭皮,一會豪壯得像要揭竿而起,蠢態畢現。
旁邊,蘇婷忽然靜止了下。
章茹看過去,見她停在一個很怪異的姿勢,像被林正英貼了符的僵屍,眼睛都不會眨。
章茹撐著臉,隱約覺得她有點不對,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對。
但等外麵開工了,有人進來找蘇婷打點資料或換什麼東西,她又還是耐聲耐氣,笑笑地態度很好,跟平時沒什麼區彆。
章茹琢磨不出問題,遂作罷。
她自己當了一上午“表妹”,對著各種表格函數眼睛都花了,於是趁上洗間的功夫出去溜達,背著手慢悠悠的,保安隊長巡邏一樣。
樓麵在準備開市工作,鋪台布的嘩一聲抖開布料像在撒漁網,擺碗碟的端著托盤,邊擺邊圍著台子轉,餐具接觸的聲音清脆又利落,章茹尤其喜歡勺子彆在碗旁邊的那一下,像她鍵盤的麻將音。
迎麵走來滾轉盤的男服務員,兩隻手高高舉著,把住轉盤的邊。
轉盤是玻璃材質,透明的,晚上看見大概會覺得在施法。
經過營業台,車場的保安大叔在看卸貨,一盆盆一欄欄的海鮮,偶爾有魚蹦那麼一下,生猛得很。
繞到收銀台,收銀靚妹們在搞衛生,章茹過去蹭了一盒冬瓜茶,看差不多吃午飯了,這才結束街溜子體驗。
回辦公室的路上,兩個學徒剛從倉庫領料回來,推著輛不鏽鋼餐車。
後廚人多,章茹其實不認識幾個,但今天這倆她都認得,左邊黑得像塊炭的叫梁多剩,是之前衝她吹口哨的那個,這會看見她像見了惡霸,撇過頭,老鼠一樣溜了。
“miss章。”餘下那個還挺上道,樂嗬嗬跟她打招呼。
“謝淮是嗎?”章茹記得這就是收銀馮寧的男朋友,她今天早上給的撈粉就是他做的。
“對的,我叫謝淮。”
“哦,聽說你擺早餐攤啊現在?”章茹吸著冬瓜茶問。
“是啊,今天天開始擺的。”
“都在哪裡擺?”
“就外麵天橋。”
“加油加油。”章茹老成地拍拍他肩膀:“祝你早日暴富。”
“哈哈,謝謝miss章。”
章茹點點頭,慢悠悠回到辦公室,拉著蘇婷去吃飯。
天熱,廚房煲了涼茶和雪耳糖水,章茹快吃完的時候忽然收到一條消息:“搞什麼。”
“怎麼了?”蘇婷分來糖水,章茹直接把手機屏幕給她看:“我哥說我阿嬤他們等下要來吃午飯,叫我到時候過去。”又吐嘈:“早不說,我都吃飽了。”
吐嘈完去洗碗,離開碗櫃的時候,看見章雪揚從外麵進來。
“m啊章生。”章茹打了聲招呼,但明顯感覺到身邊的蘇婷很僵硬,平時特彆懂禮貌的三好員工,過好久才乾巴巴叫了聲“雪揚總”,接著轉身離開,還走得特彆快,像見到辦公室惡霸。
章茹琢磨了下,討伐章雪揚:“你今天又罵人了?微信罵的還是電話罵的?你更年期嗎?怎麼這麼不懂憐香惜玉?老欺負我們婷婷。”
章雪揚沒理她,往蘇婷離開的方向瞟一眼,轉身上樓。
孫文剛好找他:“雪揚總,隆發那邊的帳可能得處理一下。”
隆發是惠州的酒樓,也是連鎖老字號,但這幾年經營不善所以帳款經常延期,但因為合作很多年了,章記對老主顧能緩還是會給緩。
“一點回款都沒有?”章雪揚往前走,迎麵王斯喬過來:“揚哥。”
“斯喬。”孫文招他:“隆發那邊帳你跟的,你也來,正好跟雪揚總說一下那邊的情況。”
幾人走進辦公室,提起隆發,王斯喬心裡很不舒服:“這次去惠州,他們店裡人態度很差,保安連車位都不給停,嘴裡也不乾不淨的。”最後差點沒跟那邊乾起來。
以前溝通還算好,但現在經常不回信息,而且一直在找借口,要麼底單找不到不認貨,要麼把下單的責任推到已經離職的員工身上,說訂單是員工私自下的,跟他們隆發沒關係。
“我感覺他們已經徹底不要臉麵了,巴不得賴掉全部的帳。”王斯喬臉色很難看:“這種公司怪不得要倒閉。”因為有了過節,語氣就重了些。
年輕人氣盛,受不了彆人挑釁也正常,能理解。
孫文按住他,示意這時候不要情緒化,想了想說:“隆發好像連員工工資都在拖欠,資金壓力應該很大。”
章雪揚沉吟:“去的時候,他們有沒有正常營業?”
王斯喬回想:“有是有,但客人很少,而且員工都愛搭不理的,服務很差。”隆發是園林式酒家,營業麵積很大,但那天他親眼看見的,有幾個食客快走到裡麵小花園了也沒人招呼,還要喊才有服務員過去,而且很拖拉,精氣神提不起來的那種。
章雪揚手指搭在鼻梁上,思索片刻:“先不催了,把所有帳款理出來,來往單據整理好,滯納金也按合同算。”
孫文又問:“那後麵的貨?”
“停止供應。”
“好的。”
處理完手頭事,家裡人也來了。
章雪揚接到電話,長輩說章茹電話打不通,一路也沒見到人,叫他去找找。
章雪揚下到一樓,進辦公室,裡麵隻有戴玉蘭和蘇婷。
蘇婷正跟戴玉蘭申請換考勤機:“有一些年紀大的同事指紋本身比較難識彆,尤其洗碗間的阿姨阿叔們,有時候手被水泡了根本打不上,經常要來補卡,挺麻煩的。”
“那你覺得換什麼樣的?wifi自動打卡?”戴玉蘭問。
“換個功能比較全的吧,wifi指紋和臉部識彆都能用。”
戴玉蘭皺眉:“wifi自動那個不太適用,員工宿舍離太近了,有些人可能下個樓順便來打卡,不好管。”
蘇婷笑笑說:“我查過了,是可以設置時間的,比如上班前半小時的打卡才算有效。而且大班次基本都會點到,有異常的我拿點到表核對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她考慮得周全,戴玉蘭也覺得有道理:“那行,你寫申請吧。”說完看見門口的章雪揚:“怎麼了領導?”
“章茹呢?”
“阿茹?我沒留意,阿婷看見了嗎?”戴玉蘭轉頭問蘇婷,同樣的,章雪揚也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