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沉睡的神明(2 / 2)

他會一直在。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林江綰仍是記得他懷抱的溫度,夾雜著夜間的霜氣涼意,胸口卻是滾燙,那顆熾熱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熨著她冰冷的掌心。

因屠人滿門之事太過惡劣,那個小千界再容不得他們,他便帶著林江綰逃離了那個小千界,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她因為容貌太盛,惹了不少人的垂涎,然不論對麵是誰,閻時煜總是堅定地擋在她的身前,攔住了所有來自外界的惡意與貪婪。

他的脾氣大,性子剛烈,在林江綰麵前卻總克製著三分,少年的感情熾熱而灼烈。

他被逼的像根緊繃,蓄勢待發的弦,修為飛速進步,後來他們拜入了合歡宗,這個宗門算不得強盛,卻能短暫地庇佑他們一些時日。

而後閻時煜便成了高高在上的劍宗少主,他身懷劍骨,天姿縱橫,不過短短兩三年,便已躋身頂尖強者行列,劍嘯八方。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合歡宗外的滄海斷流,厚重的木橋被歲月侵蝕已攔腰折斷,山下的王朝古木枯死。

往日發誓要保護她,那個不苟言笑麵容嚴肅卻滿心熾熱的少年,亦不知何時變成另一個人。

她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澀,林江綰看著枯樹枝上深淺交錯的痕跡,她還是那個林江綰,他卻再也不是拚了命也要保護林江綰的閻時煜。

他也曾視她為珍寶。

現在麵對她的卻隻有不耐與煩躁。

林江綰收起手中長刀,她看著漆黑的星空,神色再無先前的迷惘,她的身上承載了幾個人的生命與期望,她沒有時間去悲春傷秋,去想那些情情愛愛。

自始至終,她所需要的便是不顧一切地,活下去。

*****

厚重繁瑣的冰棺宛若沉睡的巨龍,靜靜地蟄伏於冰原之上,霜雪飄零,連明媚的日光都得退避三舍,四處一片死寂,唯有朔風裹攜著霜雪沉悶地流淌於遼闊的冰塬之間。

落塵與一眾奇形怪狀的邪靈頂著漫天的冰雪坐在葫蘆上,艱難地向著冰塬飛去,寒風吹得他一張俊臉都扭曲了起來,他的長袍被風吹的鼓鼓脹脹,心中止不住地有些埋怨。

他們乃是神明的親侍之後,隨著先人的隕落,他便接替先人的使命,每月前來查看懸棺周圍是否有異,驅逐闖入冰塬的冒犯者。

初始,他還是懷著滿心的赤誠熱烈。

晏玄之便是他們邪靈族心底最憧憬的存在,他滿懷希望,夢想著能侍於神靈身側闖出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然而隨著時日的流逝,神靈依舊沉睡,他的心亦是隨之冷了下來。這裡有著神靈殘留的無上神力,莫說冒犯者,便是他每每來此都覺得在鬼門關走了遭。

好好的一道遠古冰塬硬生生成了個鳥不拉屎地荒地。

眾人縱身一躍跳下葫蘆,隻見那厚重繁瑣的冰棺依舊沉默地蟄伏於漫天霜雪之中,其上由金絲繪製著連綿不絕的玄妙紋路,四處放置著纏絲舫天石。

落塵取出袖中往生錄,便要離去,驀地,他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他瞳孔驟縮,猛地看向那冰棺內,身形高大的男人靜靜地躺在冰棺之中,白發垂落。

隻一眼,他便覺得眼睛刺痛,殷紅的鮮血自他的眼角滴落,於皚皚白雪之中暈出點點豔色,麵前一片漆黑。

落塵倒吸了口氣,連忙跪倒在地。

自殺戮血腥中誕生的神靈,性子暴戾古怪,哪怕沉睡亦容不得半分挑釁,凡冒犯直視者定受神罰。

這千年之中,落塵來這冰塬足有上萬之數,這裡的一切他都牢記於心。

哪怕是晏玄之額前有幾縷頭發絲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方才隻匆匆瞧了眼,他便發現男人手上少枚玉扳指,發尾卻多枚小巧的東珠。

更令他詫異的是,晏玄之周身那濃鬱的,隻屬於女人的陰氣。

往日裡殺伐果斷的邪靈們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落塵的喉間有些乾澀,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童子雞,這意味著什麼,隻眨眼間他便猜出七/八分,他死死地扣著手中的玉簡,麵色變了又變。

那一瞬間,他連他們以後棺材要埋在何處都已經想好了。

最終,他隻在那往生錄最新的一頁工整地落下了幾行字兒〔於玄笙三年陰,玄冰棺內,玄君元陽失守〕

想了想,他又在那段字兒之後小心翼翼補了句〔冒犯者不知,已畏罪潛逃,一切待玄君蘇醒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