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林江綰看著俯身站在她麵前, 像座小山似的枉無憂,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掌櫃的亦是放下搬著寶貝的手,有些狐疑地看向幾人。
隻見枉無憂搓了搓手, 眼巴巴地看著麵前還沒他一根胳膊粗壯的林江綰,滿麵皆是糾結。
他對幼崽已經快到了即將魔怔的地步,他這些年為了幼崽吃齋念佛,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偏偏屁用沒有, 他現在恨不得抱著林江綰的大腿痛哭流涕求個秘訣,再這樣下去他老枉家真的快沒了啊!!!
連橋兩眼一翻,有些不忍直視,這枉無憂絕對算是她見過所有的邪靈中最醜的一個……
滿客棧的人皆像是踩了大糞似的,神情有些一言難儘地看向林江綰與枉無憂。
林江綰有些不習慣像這般暴露在人群的目光之下, 哪怕那些目光中並無惡意, 她有些尷尬地退後兩步,退出了他的陰影之中, “這不太好吧……”
他的話音未落, 枉無憂已經再度鬼哭狼嚎道,“林姑娘算我求你了,我枉無憂這輩子沒求過人, 我今日豁出老臉了!”
那沉悶的哀嚎落在他們的耳中,林江綰隻覺得耳邊似有落雷炸響, 震的她整個人都是一激靈。
正當她腦袋嗡嗡作響之時, 卻見一隻長鼻子從後飛速襲來, 宛若藤蔓般牢牢地捆住了枉無憂的腰, 猛地將他拖離了林江綰的身前,長鼻怪皺著眉頭看向枉無憂,似笑非笑道, “我就熬個藥你就跑來撒野,小心衝撞了姑娘,大人回來要你好看!”
聽到晏玄之的名字,枉無憂麵皮子一抖,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一時衝動,姑娘彆生氣……”
見著長鼻怪似笑非笑的神情,枉無憂唉聲歎氣地拍了拍捆在他腰間的鼻子,他滿眼滄桑地看向林江綰,“鬆手吧老象,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林江綰看著這個麵前凶惡,鬢邊隱隱生著白發,看樣貌幾乎能當她爺爺,卻行事魯莽的邪靈,看著他微微佝僂的腰背,林江綰亦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最怕的,便是那些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老人,哪怕這個老頭形如厲鬼,一拳可以砸死十個她。
她沉思了片刻,小聲道,“肚子是萬萬不能讓你摸的,你若是願意,這幼崽出世到時候讓你多抱幾下可好?!”
枉無憂聞言當即虎目一亮,他氣兒也不歎了,腰也不彎了,臉上瞬間笑開了花,“此話當真?姑娘可不能騙老頭子我!”
林江綰,“……當真!”
枉無憂當即殷勤地跟在她的身後,“姑娘方才要去哪兒的,可要我陪你一同前去。”
看著他那副惹眼的外貌,林江綰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您老歇著就好,我出去買個東西便回來。”
她與長鼻怪說了聲,在枉無憂複雜的目光中隨著連橋離開了客棧。
隻聽幾道清亮的長鳴劃破天際,林江綰微微抬起頭,便見幾匹烈焰馬腳踏火雲,宛若羽箭般自空中奔騰而過,整片天空都似是燃起了熊熊烈火,染上了大片的緋色。
林江綰收回目光,隨著連橋走入了擁擠的長街中,四處皆是熱情叫賣的小販,這裡與老三街的氣氛幾乎是天差地彆,老三街陰森詭異,這裡卻是一派繁華欣欣向榮。
若非長街上到處都是長相奇特的邪靈,這幾乎與合歡宗周圍一般無二。
隨著他們緩緩地沒入人群之中,一道嬌小的身影自黑暗中緩緩走出來,她眯了眯眼睛,看著林江綰離去的身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了個滿是惡意的笑容。
她從袖中取出枚暗褐色的玉簡,指尖用力,泄憤般地徑直將它捏了個稀碎。
沒想到竟然讓她在這裡遇到了林江綰,老天果真是待她不薄!
那賣符紙的掌櫃的隔得遠遠的便看到了林江綰的身影,主要他對林江綰實在是印象深刻,長得漂亮又大方。
他忙大步迎了上來,笑吟吟道,“姑娘來買符紙嗎?最近店裡上了批新的,那質量是嘎嘎棒!姑娘要多少,給您打個折!”
林江綰看著攤子上成堆的符紙,她隨手抽出一張撚了撚,質量的確堪稱上品。
她顛了顛儲物袋,小手一揮,十分豪氣道,“今日這裡的符紙我全要了!”
那掌櫃的聞言當即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將那堆符紙通通包了起來,“姑娘大氣!”
就連連橋亦是倒吸了口氣,“我的老天,你哪來這麼多的靈石?”
掌櫃的將那些符紙板板正正地收進儲物袋中,餘光略過立於攤子前的兩個姑娘,隻見林江綰微微垂眸,正從儲物袋中掏出靈石,金色的日光柔柔地落在她的頰邊,那張側臉實在是無可挑剔的精致漂亮。
掌櫃的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都未曾見過比她更驚豔的姑娘。
掌櫃的遲疑了片刻,他抿了抿唇,動作有片刻的遲緩,眼見林江綰收了儲物袋便要離去,他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林江綰腳步一頓,有些好奇地看向掌櫃的。
那掌櫃的小聲問道,“姑娘買了這麼多符紙,最近可是要參加墨生域的喚靈師大比?”
林江綰聞言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大比?”
掌櫃的見她不懂,他偷偷看了眼四周,方才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小聲道,“不瞞姑娘你說,那大比實在是去不得啊……說是大比,其實就是給那域主選媳婦兒呢,可萬萬去不得!”
林江綰目光閃了閃,便聽那掌櫃的繼續道,“那墨生域域主色膽包天,借著這大比四處搜羅漂亮姑娘,以姑娘你的樣貌往那裡一站,那就是羊入虎口,在那墨生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往日也有人發現去了那裡的姑娘就莫名其妙地失蹤,隻是那墨生域主位高權重,哪怕知曉那些姑娘出了事,也根本無人敢管,他實在不忍見林江綰這麼個漂亮小姑娘去涉險,方才鬥膽提醒了一二。
林江綰聞言摸了摸手中的儲物袋,若有所思,“多謝掌櫃的提醒,您日後若是還有這符紙,可給我送到承緣客棧裡去。”
她與連橋對視了一眼,打算先回客棧再做打算。
想到那掌櫃所說的話,林江綰心中也有些難過,若那域主真如掌櫃的所說,那他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畜牲!
林江綰正與連橋說著話,然而在路過來時的那棵巨樹之下時,林江綰腳步一頓,她不著痕跡地看向身後,隻見一道矮小的身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的身後,林江綰眯了眯眼睛,心中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連橋亦是偷偷地捏了捏她的指尖,目光微閃。
林江綰腳步不變,卻在下一瞬,隻見眼前寒光一閃,她猛地拔出腰間長劍,手腕翻轉,隨著一道清脆劍鳴,隻見數道淩厲劍氣瞬間襲向了那巨樹之後,樹葉紛飛,於那飄零的落葉之中,隻見個身形瘦小的男修瞬間自巨樹上一躍而下,擋在了他們身前。
那男修麵如金紙,身影乾瘦,似是骷髏架上披了張人皮,凸起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她,目光熾熱而瘋狂。
林江綰麵色不變,她身形矯健地退後了兩步,隻見熾熱的烈焰瞬間自他們腳下爆射而出,隻眨眼之間便化作片洶湧火海將他們逼至牆角。
林江綰一劍劈開麵前火海,閃身攔在了連橋麵前。
那男修眯了眯混濁的眼睛,露出個陰惻惻的笑容,“警覺性不錯,可惜修為還差了些。”
青煙滾滾,於那火海之後,幾個修士自深深的巷子中走了出來,不著痕跡地擋在了他們的身後,看著她的目光中儘是不加掩飾的惡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林江綰?她真那麼值錢?”
他們幾人幾乎都是與那男修差不多的怪異樣貌,似是風大了些,都能吹散他們的骨架。
為首卻是個相貌清秀的年輕女修,看著一身紅衣立於火海之中,隻靜靜站在那裡都漂亮地令人睜不開眼的林江綰,她咬了咬牙,露出了個冰冷的笑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可真巧!”
林江綰掀起眼皮,麵無表情地看向那年輕修士,忍不住挑了挑眉,“方恬?你是屬狗的嗎天天纏著我不放?!”
方恬聞言麵色微變,隻看著林江綰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她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撕爛她的嘴,然而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她的心情複又好了起來,“你也就趁現在能逞逞嘴上威風!日後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話落,她看向攔在林江綰身前的中年男修,揚聲道,“爹,這女人就是莫家小少爺要找的人,他可是說了,但凡能提供林江綰線索之人,送五百靈石。”
“要是能將林江綰帶到他麵前之人,他願親自奉上莫家長老一位!”
林江綰聞言神色漸漸冷了下去,看著方恬麵上掩飾不住的得意,她的神色黯了黯,眸底閃過一絲殺意。
她早就聽說方家來路不正,卻沒想,行事如此卑劣。
連橋當即瞪大了眼睛,“放你娘的狗屁,你怎麼那麼不要臉!綰綰怎麼說也救過你幾次,你就這樣恩將仇報?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方恬麵上的笑意逐漸淡去,她看著林江綰那張白皙的臉,幾乎壓抑不住心底的恨意,她的聲音倏然拔高,有些尖銳刺耳,“你懂什麼?!”
“你這個蠢貨,你真當她將你放在心裡,這賤人說不定表麵上和你玩的好,背地裡隻把你當成她的一條看門狗!她施舍給你點好臉色你還當真了?!!”
連橋幾乎被她給氣笑了,她當即翻了個白眼,“煞筆吧你,建議你這麼閒就去找幾個獸醫看看你的豬腦子!”
方恬麵色變了又變,她看著林江綰麵無表情的模樣,眸底幾乎噴出火來,她不理解,為何到這種時候她還能這般平靜,平靜地讓人厭惡!
當初這個賤人害的她在那麼多人麵前,在陸堯眼皮子底下顏麵儘失,還水性煙花,不知廉恥地去勾引閻時煜,害的聞秋秋整日以淚洗麵,現在,她定要林江綰血債血償!
但凡落到莫耀祖那個人渣手中,林江綰這輩子都彆想好過!
想到林江綰即將被莫耀祖那個豬頭糟蹋,到時他們還能白得莫家一個掛名長老的位置,方恬的神色又好看了些。
她幸災樂禍地笑出聲,“說來你還得謝謝我,給你送來了個好歸宿,莫家小少爺財大氣粗,跟了他保管你吃香喝辣,省的你還得整日勾三搭四攀圖富貴!”
“合歡宗第一美人和上饒界第一世家的小公子,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哈!”
林江綰看著她那張微微扭曲的臉,隻覺說不出的諷刺,她進入宗門後,方恬便開始沒由來地針對她,她帶著院子中其他幾個弟子往她的床上潑雞血,往她的鞋子中塞針,處處給她添堵。
她甚至不知方恬的這份恨意從何而來。
那幾位中年男修麵麵相覷,皆看到了對方眼底不加掩飾的貪婪,方城斜著眼尾摸了摸山羊胡,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不愧是我的乖女兒,等為父當了莫家長老,定重重有賞!”
方恬勾了勾嘴角,露出個甜甜的笑意,“謝謝爹!”
那點靈石算不得什麼,可莫家乃是第一世家,但凡能與他們攀上關係,方家定能更上一層樓,莫家長老的稱號,足夠讓大多數人都為之瘋狂!
他們直勾勾地看向林江綰,眼中儘是勢在必得,這死丫頭不過築基期的修為,他們想抓住她,比捏死隻螞蟻還要容易!
林江綰看著他們那恬不知恥的模樣,忍不住冷笑了聲,“真是好不要臉的一家子。”
林江綰的餘光略過他們的身後,隻見那些邪靈正滿臉興奮地圍觀著,在這九域殺人越貨隨處可見,他們渴望戰鬥渴望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