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枉無憂神色有些古怪地看著那看起來普通平凡的小白狗, 他沉默了片刻,有心想要多問兩句,然而他方才張嘴, 便見那小白狗就似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思, 黝黑的眸子幽幽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那雙漆黑的瞳孔中帶著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枉無憂心底竟無端一跳,他竟從那雙圓溜溜的眼中察覺到了一絲絲詭異的壓迫感。
他眯了眯眼睛, 便見那幾小白狗已隨著其他狗子噔噔噔地跑向了林江綰, 他沒有像其他狗子那般黏黏糊糊地在林姑娘身邊扭來扭去地撒嬌,反倒是翹著腦袋矜持地坐在塊乾淨的巨石上。
枉無憂竟從那張毛絨絨的臉上看到了絲驕傲自得。
枉無憂止不住地有些牙酸,他不著痕跡地,偷偷地看向立於林江綰身側的晏玄之, 隻見他的麵上仍似是籠著層飄渺的霧氣,模糊了他麵容與眸底的神色。
看起來與平日裡一般無二, 抓著林江綰的指尖卻是微微收緊。
枉無憂卻敏銳地從他的動作中,察覺到了絲晏玄之可能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 一絲微妙的占有欲, 他摸了摸下巴,總覺得日後可能要有好戲看了……
林江綰蹲下身,看著幾隻狗子歡快的模樣,隻覺鼻翼都有些泛酸,她挨個兒狠狠地擼了一圈,方才小聲問道, “大花二丫蛋你們都沒事兒吧?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枉無憂, “……”
他的神色越發的一言難儘。
小毛球亦是趴在林江綰的肩上,有些好奇地看向幾條狗子,毛絨絨的大耳朵微微翹起,與那幾隻狗子麵麵相覷。
這還是小毛球睜開眼睛的第一日, 正處於對所有事物都極其好奇的階段。
小白狗輕輕地蹭了蹭林江綰柔軟的指尖,須臾他的動作一頓,似是這才注意到林江綰身側多了個人,看著這個出現在林江綰身旁的陌生男修,他挑了挑眉,目光中帶著絲戒備。
隻第一眼,他就莫名地不喜歡這個男修。
或者說他平等地討厭除了林江綰以外的所有人,尤其這個人看起來與林江綰還有些說不出的親密,那就更讓人討厭了。
他微微抬起腦袋,複又看了眼趴在林江綰肩膀上那團黑乎乎的小毛球,神色間帶上了絲打量。
這大半年的時間沒見,林江綰身邊好像發生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
晏玄之亦是微微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行為有些怪異,神情嚴肅的小狗。
林江綰卻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現在幾條狗子都回到了她的身邊,她也暫時擺脫了那群人,那個一直懸墜在她心間的大山散去,她心情也難得地好了起來,山風緩緩地拂過她的麵頰,吹散了她心間的躁意。
幾條狗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晏玄之與枉無憂落後半步,沉默地走在他們的身側,一時間,除了小毛球與狗子們嗚嗚咽咽的叫聲,這條路無端地有些寂靜。
晏玄之麵無表情地跟在林江綰的身側,他可以察覺到,那隻小白狗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地落在他的身上,而後在他牽著林江綰胳膊的手上格外地多停留了片刻。
晏玄之微微垂下眼睫,餘光略過林江綰雪白的頰邊,隻見林江綰正垂眸摸了摸懷中的小毛球,長長的睫毛上還綴著晨間的露珠。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林江綰掀起眼皮,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她紅唇動了動,“怎麼了嗎?”
像是隻有些茫然的小獸。
晏玄之微微捏緊掌中柔軟的指尖,沉聲道,“走了。
他倒是沒想到,林江綰身邊竟然會有這樣的靈物存在,隻是有些奇怪的是。
哪怕是有些遲鈍的晏玄之,都可以隱隱察覺到,來自那幾條狗子身上那股微妙的敵意。
晏玄之眉間微蹙,他卻不知,那股敵意究竟從何而來。
見著林江綰已然快步走向前方,晏玄之微微回眸,不著痕跡地看向身後的聞家,他指尖微動,一絲微光隨著山風緩緩地飄向聞家所在的方向。
他雖不便插手這些凡塵俗世,讓這些人倒黴一輩子卻是輕而易舉。
*****
雷聲轟鳴,狂風卷攜著沙石拂過麵頰,帶起陣陣刺痛。
數名修士乘著仙鶴自夜色中一閃而過,林江綰微微回首,隻見滿山的斷樹掩印,流水潺潺,那熟悉的宅子靜靜地坐落於夜色之中,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宅子漸漸地化作滿地的狼藉,破裂的隨時混合著嗆人的塵土,掩埋了往日的一切。
林江綰歎了口氣,便看到自己的裙擺不知何時已染上了誰的鮮血,她捏了個淨身術,拂去裙角的汙漬。
耳山風卷攜著細小的塵埃,於虛空之中緩緩飄搖。
幾名仙風道骨的修士率先趕到了已經被夷為平地的聞家,那些大嬸與村民仍戀戀不舍地留在聞家外麵,探頭探腦地張望著,見著來了人,他們方才慌忙散去。
一個模樣儒雅的中年男修走上前去,隻見聞家遍地皆是狼藉,侍衛倒了一地,隻有聞父聞母還呆呆地立於人群之中,那男修走上前去,神色溫和道,“敢問聞家主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能引起那般恐怖的異樣?”
華陽掌門麵色有些沉重地看向聞家滿地的狼藉,在他來時,他留意到這聞家附近山脈中的靈獸幾乎都出了巢穴,他們匍匐在地,皆是神色詭異地看向聞家所在的方向。
這短短的半年時間,他見到那些詭異的景象已不下次,而現在,或許便是他們離真相最近的一次。
其餘人亦是直勾勾地看向聞家眾人,目光中儘是打量,他們可以感受到,殘留於晚風中那股不屬於人類修士的氣息,似是雨露初降,帶著種令人心悸的生機。
這其中,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怖氣息。
聞父聞母有些震驚地看向華陽掌門,而後詫異地發現這次一同前來的除了閻時煜與合歡宗的宗主,來往人物皆非常人,隨便一個挑出來竟都是其他小千界宗門的宗主與族長。
聞父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他們,“不過是個小畜生,他們……”
華陽掌門聽著他這粗鄙的辱罵,緊緊皺起眉頭。
聞父見著他倏然冷下來的神色,忍不住心底一顫,他連忙正色道,“是我那不孝的女兒,她不知從哪弄來的邪靈幼崽,那幼崽極為厲害,莫家的秤菱鬼和小女的丞炎皆敗在了她的手中。”
眾人聞言麵色微變,他們聽著聞父的一番話,神色越發的古怪,“你說是個幼崽?這怎麼可能?”
那秤菱鬼與丞炎在爻靈與邪靈族都算得上是成名已久的厲害人物,怎麼可能敗給一個幼崽。
然而待他看清那個躺在地上,腿中滲血的莫耀祖之時,華陽掌門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
聞父忙又問道,“您可知曉那究竟是什麼?”
華陽掌門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尚且不知。”
一時間,眾人神色皆有些複雜。
合歡宗宗主眯了眯眼睛,他看著滿地的狼藉,感受著周圍尚未散去的威壓,心中卻是隱隱已經有了答案。
想到先前在九域看到的情景,以及那群邪靈詭異而又恭敬的態度,若他沒猜錯,那個幼崽,極有可能是九域之主,甚至可能是……那個存在的幼崽。
這個答案總有些說不出的荒謬。
閻時煜微微抬頭,漆黑的眸底直勾勾地看向暗色的夜空,天光乍破,一縷陽光落在他英挺的麵容上。
他微微捏緊了腰間的長劍,他本以為林江綰會憤怒地指責質問他,卻沒想,她的目光根本便是未曾在他的身上停留片刻。
她甚至懶得再與他計較。
這份漠然反倒比她的指責更讓他心底酸澀。
*****
樹影搖曳。
林江綰抱著小毛球腳步輕盈地躍上前麵的巨石,隻見那條河流潺潺流過山澗,說是河流卻更似是汪洋大海,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儘頭。
這河明明清澈見底,河底的碎石靈石清晰可見,河中卻沒半點生機,隻餘幾隻玄龜緩緩地浮在水麵,林江綰向河中丟了幾枚石頭,那石頭並沒有沉下去,隻濺起點點的漣漪,便靜靜地浮於水麵之上。
哪怕是大羅金仙來了,也莫想橫跨這萬裡長河。
弱水天河對附近的村民來說,是保護,也是一種束縛。
狗子們見狀,亦是學著她的動作,往水裡推了些沙子,卻見那些沙子亦是直直地漂浮於水麵之上。
小毛球見狀歪了歪小腦袋,她在肚皮上摸來摸去,卻是驀地從肚皮上摸出來塊亮晶晶的靈石,林江綰尚未來得及阻攔,她便將那靈石啪嗒一聲丟進了河中。
隨即她雙眼亮晶晶地看向林江綰,小腦袋高高揚起,挺著圓乎乎的肚皮,一副驕傲求誇獎的模樣。
林江綰,“……”
她尚未說話,枉無憂便已連聲誇獎道,“哎呀崽崽真棒!”
小毛球當即腦袋揚的更高。
林江綰眼皮子抽了抽,隻覺得心都在滴血,眼見小毛球又在肚皮上摸來摸去,她拍了拍小毛球的爪爪,神色嚴肅地叮囑道,“不可以浪費靈石!”
“嗚嗚……”小毛球將爪爪背到身後,睜著雙大眼睛有些無辜地看向她。
枉無憂見著小毛球這般可憐無辜的模樣,隻覺得一顆黑心險些都化成了攤水,他連忙湊上來打著圓場,他驕傲地拍了拍胸膛,十分豪爽道,“哎呀靈石而已!老夫有錢的很,崽崽可以隨便丟著玩!”
話落,他忙從袖中取出個儲物袋塞到了小毛球的懷中,“來來來,拿著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