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看向林江綰,半晌都沒舍得移開眼睛,直到林江綰神色冷淡地移開視線,他連忙道,“不就是鞋子嗎,我這就給她買!買!我有的是靈石!”
林江綰看著他那直勾勾的視線,隻覺心底有些說不出的膈應,以往雖也有目光在她的麵上多停留了片刻,然而那些人總歸是要臉麵的,目光不敢太過放肆。
然而這個城中的人卻活像是大半輩子沒見過女人般,目光直白地讓人厭惡。
枉無憂眉頭皺的更緊,他直接一巴掌扇歪了那個男子的臉,凶神惡煞道,“看你爹啊看,趕緊給老子滾!”
那男子眼底閃過一絲怒意,然而見著枉無憂凶惡的麵容,他卻是敢怒不敢言,隻拖著那女童便要直接離去。
林江綰看著那被男子拖走的女童,卻見那女童忽的小聲道,“她不是我爹。”
林江綰猛地掀起眼皮,她自小流落在外,對那些人拐子幾乎是恨之入骨,她看著女童的眼睛,儘量溫聲道,“那他是誰?小姑娘你們是什麼關係?”
那女童咬著指尖沉思了片刻,隨即一臉認真地看向林江綰,眼睛忽閃個不停。
那男子見著氣氛有些不對勁,連忙想拉著那個女童便跑,卻見枉無憂似是堵高牆似的嚴嚴實實地擋在他的麵前,他的麵色有些難看,忙嗬斥道,“趕緊回家,爹娘還等著你回去吃飯!”
女童被他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嚇了一跳,她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隨即小聲道,“阿娘說他是我的相公。”
“他們讓我以後給他生娃娃。”
隨著女童的話音落下,這街道一隅有片刻的死寂,林江綰的拳頭猛地收緊,她死死地看著一臉天真的女童,隻覺一股鬱氣猛地衝上心間,她深吸了口氣,強壓住心底的怒意。
枉無憂卻是直接變了臉色,他有些鄙夷地看向中年男子,“他給你當爹年紀都大了吧!這個不要臉的老匹夫!”
那中年男子眼見事情朝著不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他的麵色變了又變,青青紫紫的一片,連忙拽著那女童的胳膊便想離開,“說什麼呢,走回家吃飯了!”
枉無憂卻是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放手!趕緊給老子滾,現在還能饒你一命!”
眼見著他們要帶走女童,那中年男子也顧不得害怕,他死死地扣著枉無憂的指尖,拚命地掙紮著,“不行,這丫頭片子是我花錢買來的,你憑什麼插手?我警告你們識相的趕緊滾!否則彆怪我們不客氣!”
“來人啊快來人,有人要搶人了快來人!”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隻見巷子中緊閉的房門瞬間打開,那些村民連忙提著鋤頭鐵鍬循聲而來,“什麼人敢在我們這裡撒野?!”
“快來人啊抄家夥!”
眼見著衝出來的村民全部都是些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林江綰不欲與他們再起爭執,提起女童飛身躍上了房頂,枉無憂亦是直接將那男子砸向眾人,跟著化作一縷黑煙消散於人群之中。
直到避開喧鬨的人群,林江綰方才將那女童放了下來,一路上,她都是沉默地看著他們,沒有尖叫,亦沒有掙紮,根本不像是個幾歲孩子該有的模樣。
林江綰見著女童神態有些害怕,她摸了摸趴在她肩上的小毛球,輕聲道,“小姑娘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再給我多說一點好不好?”
女童歪了歪腦袋,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小聲道,“奶奶不許我們出來!她說若是我們逃跑,就要把我們賣到花樓裡去。”
林江綰看著她瘦巴巴的臉頰,卻發覺她的眼神和動作都與尋常孩子有些不同,她的心底一沉,“你身邊還有和你一樣大的女孩嗎?他們都有相公嗎?”
女童想了片刻,點了點頭,隨即又連忙搖了搖頭,“有的有,有的還沒有。”
林江綰看了枉無憂一眼,神色有些複雜,這個地方或許會比她想象的更惡心,若她沒猜錯,先前宗門中命令弟子們緊急前往的地界應當便是此處。
這世間萬物,自由其運轉之道,男女降生人數本該相差不大,然而這裡陰陽失衡,她幾乎沒見到幾個年輕婦人,若這女孩沒有說錯,這裡家家戶戶但凡有靈石的,幾乎都會從外地買些女童回來當童養媳。
林江綰隻覺背後隱隱有些發寒,隻聽著小姑娘稚嫩的話語便覺細思極恐,不知那麼多的女人又去了何處……
她沉默地看了眼枉無憂,卻見他亦是神色凝重,“我們先回客棧,等玄君回來再說。”
枉無憂將那女童提著領子拎了起來,“這地方可真是造孽啊!到時候給她找個好人家養著吧,怪可憐的,這孩子不會被嚇傻了吧?怎麼呆呆的?”
林江綰看著趴在她肩上,一臉無辜的小毛球,忍不住長歎了口氣,哪怕她救了那些女童,這城鎮中人亦會繼續去更遠的地方買些女童回來。
隻要有靈石,便一直會有女童因為幾塊靈石被賣。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想將這裡的人通通殺了個乾淨一了百了。
她也沒想到,出來這一趟竟會遇到這麼些事,隻是她沒想到這裡離合歡宗尚且算近,竟然無人來處理此處的事端。
林江綰揉了揉額頭,“我們走吧,先回客棧。”
枉無憂點了點頭,他方要說話腳步卻是一頓,他不動聲色地看向兩側的叢林,露出了個一言難儘的笑容,“這自從和你們在一起,總感覺時時刻刻都是事兒啊!”
他將女童放到了一邊,卻是驀的抬起拳頭狠狠地砸向身後叢林,隻聽一道沉悶巨響,那片叢林瞬間炸開,幾道身影自那塵埃綠葉中爆射而出。
為首的中年男人神色陰森地看向他們,他生著雙倒三角眼,身形瘦弱,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混濁的眸底儘是刺目血絲,他直勾勾地看向林江綰,須臾,他的目光一滯,在枉無憂身後的三頭六臂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了個血腥的笑容,“九域之主?怪不得秤菱鬼不是你們的對手。”
枉無憂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地擋在林江綰的身前,“你個老驢是哪來的貨色,找你爺爺做甚?”
莫家主臉頰抽了抽,有些氣惱地嗤笑了聲,“果真是那窮鄉僻壤來的醃臢貨色,粗鄙不堪!”
話落,他直勾勾地看向林江綰,厲聲道,“我兒好心想娶你為妻,你卻不識好歹,反倒重傷他,惡毒婦人,你不得好死!”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隻見又是幾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攔在他們的身後,其中一人附在莫家主的身邊低低地說了聲話,莫家主眼底閃過絲殺意,當即冷聲道,“殺了他們,速戰速決!”
“今日我定要替我兒報仇!”
話落,那幾人瞬間衝向了枉無憂,隻見一道金色的鎖鏈自地下爆射而出,而後化作層層囚籠,妄圖將他們困於其中。
枉無憂爆喝一聲,他的身形見風就漲,不過眨眼之間便已化作房子般大小,那鎖鏈落在他的皮肉之上,爆發出陣陣金屬碰撞之音。
莫家主已化作一道流光,提著長劍飛快地襲向了林江綰,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那劍意劃過麵頰之時,帶起些微的刺痛。
林江綰瞳孔微縮,眸底閃過絲興奮,她手執靈符,周身的靈力瘋狂地湧入那靈符之中,隻見空中瞬間閃過道道澎湃雷光,雷雲彙聚。
莫家主看著空中濃鬱的墨色,眼底閃過絲忌憚,那死丫頭說的沒錯,這林江綰果真有些古怪,他自袖中取出鮮紅到刺目的玉珠,隨著靈力瘋狂地注入那玉珠之中,一股恐怖的威壓緩緩席卷至整片叢林,一時間狂沙亂舞,風雲變色。
就連枉無憂亦是下意識地看向此處,他一拳逼退麵前之人,徑直衝向了莫家主,卻見金色的落雷已然落下,宛若勇猛的遊龍,瘋狂地襲向了莫家主,就在此時,那血色的玉珠亦是爆發出萬丈光芒。
隻聽一道沉悶的巨響,洶湧的靈力瞬間炸開,霎時間天地都為之失色,排排巨樹瞬間攔腰折斷,飛沙走礫,整個叢林在那恐怖的罡風下瞬間被夷為平地。
枉無憂尚未站穩腳步,便覺胸口一陣劇痛,他哇地一聲吐出大口血來,他不受控製地向後退去。
林江綰隻覺一股颯風瞬間席卷而來,身前傳來一道低低的悶哼,她隻覺識海中有片刻的空白,便與枉無憂一同被掀飛了出去,徑直跌入了一旁的弱水天河之中。
冰冷的河水瘋狂地湧入她的鼻翼,林江綰麵色瞬間大變,隱隱可見河底密密麻麻地站了無數個人影,他們早已被那河水泡的發脹,形容極為可怖。
林江綰儘量屏住呼吸,卻覺身上似是被綁了無數個秤砣,根本無法移動,這種恐怖的感覺令的她頭皮都有些發麻。
眼底一片酸澀,林江綰睜大眼睛試圖尋找枉無憂的身影,卻發現枉無憂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他的麵色漲的青紫,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沉入河底,已經被憋的直翻白眼,整個人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莫家主幾人的情況比他們更為糟糕一些,隻見一道猙獰的傷口幾乎貫穿了他整個腹部,鮮血染紅了河底,他有些震驚地看向自己的手腳去,卻發現他體內的靈力似是被什麼東西儘數壓製,他的手腳像是灌滿了鐵水,沉重不堪。
他根本無法擺脫這片看起來極為普通的河流,心中的怒意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慌亂。
林江綰提起靈力,試圖離開此處,然而她體內的靈力幾近滯澀,她猛地喘了口氣,卻覺胸腔一陣刺痛。
在這弱水天河內,鵝毛不浮,萬物難渡。
她隻掙紮了片刻,便已不受控製地繼續向河底墜去,她幾乎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水麵外的溫暖日光。
身後傳來不知是誰的慘叫聲,絕望而無措。
林江綰亦覺得呼吸急促起來,鹹腥的河水湧入鼻翼。
她被那河水無情地卷入水底,她隻眼前一片漆黑,那潺潺的水流聲似是都清淺了些許,就在她幾近窒息之時,卻覺一抹涼意緩緩地落在她的身後,她似是墜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結實的胳膊落在她的腰間,緩緩收緊。
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林江綰驀的睜圓了眼睛,“晏玄之……”
她方才張開嘴,冰冷的弱水已瘋狂地灌入了她的口中,就在她幾近窒息之時,卻覺一股清淺的涼意自她身後襲來,微涼的唇角緩緩地停留在她的唇邊。
她死死地抓著他厚重的長袍,連指尖都泛著隱隱的白。
略有些沙啞的聲音涼涼地落在她的耳際,“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