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沒有阻止她離開,被燒焦一半的手指扣在樹乾上,微長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眼睛,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氣氛中,她轉過頭看向殷九辭。
“你和那些人做了什麼交易?”
殷九辭的神色間門也有著還沒收回的震驚,顯然也不知道這些人的真實情況,時寒黎猜測他們之間門的聯絡應該還沒有持續很久,起碼彼此還沒有過坦誠的交流。
“你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不知道。”殷九辭眼底浮現出惶恐的神色,“在被抓進地下城之後,我嘗試著用蜘蛛聯絡外界,他們給了我回應,告訴我可以幫助我離開,但我要給他們做內應,為了增加籌碼,我告訴他們自己的特殊能力,他們果然上鉤,等我出去之後讓我幫他們馴化一隻變異蜘蛛,這就是我們的交易。”
殷九辭直直地看著時寒黎,她堪稱恐怖的容顏沒有讓他露出分毫退縮,他焦急地靠近一步,語速加快:“我從來沒想答應他們,我也不知道他們走的那條真的能通下來,昨晚你進入這條路沒了消息,我不得不冒險把一個人送下去……”
這是殷九辭第一次急於向時寒黎解釋什麼,他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惶恐,這種惶恐讓人想到即將被遺棄的貓,用儘全身解數蹭著主人的褲腿,極力祈求著不要趕走他。
程揚和白元槐都沒有說話,看著這樣的殷九辭,哪怕是對他有些微詞,這時候也不想落井下石了。
“我知道了。”時寒黎沙啞地說,她有些站不住了,就順著樹乾滑坐到了地下,背靠著樹乾儘力調息。
殷九辭站在原地,一種偌大的恐懼感升上來,擔心時寒黎出事和擔心時寒黎趕他走兩種想法在他心頭劇烈交鋒,最終還是擔心時寒黎出事的念頭占據了上風。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來,向前傾著身子靠近時寒黎。
“你傷得厲害,讓我給你包紮一下……好不好?”
時寒黎沒有看他,而是透過他的肩頭目光向後,看向站在後麵同樣傷痕累累的程揚。
“把那人殺了。”
程揚立刻意識到她說的是誰,剛才時寒黎不知道下去那人的身份,順手一起給救了上來,現在既然知道了,就不用留手了。
雖然不知道這些會說話會思考長得像人又不是人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時寒黎說殺,沒人會反對。
程揚的爪子乾脆利落地紮穿了那人的頭顱,因為是一階,連晶核都沒有,濺射出來的隻有汙濁的腦漿。
看著向她走來的程揚,時寒黎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一圈,程揚會意地說:“時哥,我沒有被他傷到,倒是你,還是讓殷九辭給你包紮一下吧,還有宇文說的那個溫泉,能解毒的。”
殷九辭還蹲在旁邊,因為時寒黎沒有理會他,他全身都僵化了,又不敢亂動,眼中有著沒有消散的惶恐。
時寒黎這才看向殷九辭,完好的那隻眼睛裡並沒有流露出他想象的責怪或者厭惡,仍然乾淨得驚人,以及一絲無法壓製的隱隱痛色。
“我的特殊能力在修複我,不用包紮,一會就沒這麼可怕了。”她難得耐心地解釋自己的情況,“如果不是你的特殊能力,一個照麵下我可能就已經死了,謝謝。”
殷九辭愣住了。
他的聲音有點發抖:“你……不怪我?”
“我怪你什麼?”時寒黎反倒有點不理解。
根據白元槐講述的,殷九辭之前並不知道這是一群什麼人,是想利用他們自救,而現在雖然為了救她放了一個進地下城,那也在可控範圍之內,宇文姚迦已經去處理了,她這個被救的人沒有資格說什麼。
而剛才沒有第一時間門回答殷九辭的問題,是因為殺死那隻次生物和程揚有沒有感染這兩件事更重要,在處理完之後她原本就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隻是她沒有想到,她按照理性將事情的嚴重程度劃分了等級去處理,給殷九辭帶來了多大的惶恐。
他的肩膀整個塌陷了一瞬,他順勢坐到了地上,慢慢地垂下頭來,一滴晶瑩的液體從他臉上滴落下去,沒入被血染紅的草和泥土裡。
程揚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他是在害怕,因為他之前拿那些人去試路,擔心時哥你知道之後會怪他。”
“我沒有逼迫他們。”殷九辭聲音有些啞,語氣卻很冷,“我告訴他們很危險,是他們自己選擇用人命去試。”
“但這正合你意,說不定你還推波助瀾了一下。”程揚說。
他末世之前隻是個普通的大學生,觀正常性格耿直,末世剛爆發的時候大家自身難保他還想著幫人,還貢獻出了格外珍貴的食物,後來甚至為了保護墨艾和檀藥酒自己差點被打成殘廢也在所不惜,他骨子裡就有一種愛管閒事的正義感,即使末世了也沒有扭轉過來,所以他一直本能地感覺和殷九辭八字不合。
但是一直以來的同伴情誼讓他放下了這種偏見,如果殷九辭一直保持這種討人厭卻不真作惡的樣子,他也逐漸接受了他,甚至還會為他擔心,然而現在……
程揚最受不了的就是殷九辭打著自己的算盤,將重要信息對時寒黎隱瞞,如果他沒有隱瞞這些信息,也許時寒黎就不用遭受這一遭劫難。
時寒黎這一身的燒傷刺痛了他的眼睛,讓他又想起在圖柳市的時候,時寒黎把他支開,自己差點和上萬隻喪屍同歸於儘,他將她從河裡撈出來的那一幕成為了他多少個夜晚的夢魘,他有時候猛然驚醒,都忍不住去看一看時寒黎的方向,確定她還在這裡。
而現在,殷九辭讓這一幕再次發生了,程揚無法控製這種幾乎將他整個人點燃的憤怒。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這一點,還是不想讓重傷狀態的時寒黎因為內訌而煩心,殷九辭隻是低低地說了句誰也沒聽清的話,就垂著頭坐在那裡,不再多說一句話。
剛才白元槐的講述太概括了,時寒黎這才知道還有活人試路這回事,她沉默下去。
此時獸潮剛過,太陽慢慢地攀升到上方,整個雨林有一種翻新過後的靜謐感,如果不是空氣中流動的血腥氣味,會讓人恍然覺得這一幕歲月靜好。
淩亂的腳步聲傳來,李慕玉和倩倩從灌木叢後麵露麵,兩人都掛了彩,還沒展露出的喜悅在看清時寒黎的狀態之後全都變成了驚恐。
“時哥!”
李慕玉整個人撲跪到了時寒黎麵前,想要伸手碰她又不敢,眼眶立刻紅了起來:“怎麼會弄成這樣?”
倩倩慢慢地走過來,她沒有像李慕玉一樣撲過去的立場,隻是站在旁邊,輕聲說:“好歹,活著出來了。”
時寒黎抬起頭望向她,在察覺到她臉色微變之後,又低了下去,用發絲遮住自己部分容顏,才說:“剛才宇文走得太急沒說清楚,你們對那個東西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她的反應讓倩倩呆了一下,她意識到時寒黎是誤會了自己眼中的驚恐,但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她隻好壓下焦灼,說:“沒有多少,大姐頭一直在試圖引誘它出來,起碼讓它離開這裡,但是她隻能大概判斷它藏在這一片,礙於它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和下麵的城市,大姐頭奈何不了它,隻能讓人遠離這條通道。”
倩倩頓了下,又說:“包括訓練場,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養殖場還在,是因為大姐頭發現在有生物靠近的時候,那個東西的能量會更安分一些,裡麵都是誘餌。”
時寒黎半閉著眼睛聽著,說:“你們的決定是對的,這不是你們能對付得了的東西。”
時寒黎為什麼會篤定這一點,不是因為她比宇文姚迦更有見識,而是數據不會說謊。
她在隧道中隻是偶然路過了那個東西,還沒有與它正麵交鋒,那片恍若在呼吸的火焰,隻是它移動後留下的能量餘波,饒是如此,也差點讓她死在裡麵。
雖然地道中狹窄黑暗她的身形施展不開也有原因,但隻是餘波就有這麼龐大的能量,可想而知它的本體會有多麼強悍。
時寒黎將隧道中的經曆簡單說給眾人。
當時她意識到有危險之後,麵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直接對上,一條是先不管它讓自己上到地麵再說,時寒黎選擇的是後者,她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但是那個東西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生物氣息或者熱感,她隻感到一陣熱浪襲來,有什麼東西直接打破了牆壁,炙熱而夾著劇毒的能量和泥石一起砸到她的身上,如果不是特殊能力正在啟動中,她立刻同時用上了控毒和血肉修複,光這一下她可能就死了。
從那時起這條隧道就在坍塌,時寒黎想要出來,卻又被宛如岩漿的泥石流包裹,直到程揚和那個次生物下來,時寒黎發現那個次生物身上有一枚榴/彈,乾脆鋌而走險,直接把這條隧道都給炸了,讓更多的泥土混合進來,降低周身的溫度,這才讓他們撿回一條命。
就在這種時候,從進入地下城之後就沒什麼反應的係統久違地更新了。
隻是在餘波中掙紮,時寒黎甚至都沒見到那個東西的模樣,被係統判定逃脫之後,她的積分瞬間門暴漲了一大條。
除了基礎數值上升,連模仿學習的使用時間門都被延長到了兩個小時,否則以她的傷勢,也許堅持不到出來。
這讓她有了種非常不好的感覺,而上一次讓她產生這種感覺的,是君王幼繭。
時寒黎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全部源於那本沒看完的書,在她沒看到的地方,一定還有什麼重要的設定。
比如,既然喪屍有君王,那動物……為什麼不會有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