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寒黎說完這句話之後, 通訊就被強製切斷了。
幽蘭色的光芒泯滅,聯絡室裡隻有窗外照射進來的朦朧月光,信號塔很高, 從窗口望出去, 仿佛能觸碰到月亮周圍的雲。
時寒黎疲憊地半合上眼睛,空氣維持著剛才的靜謐, 機器的聲音在緩慢地滴聲作響, 她鼻腔和喉管裡全是血腥味, 但是卻有另一股更加熾熱的血液從她心口沸騰起來,她外表看上去像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內心卻在灼熱地燃燒, 這種刀口舔血,生死一線的感覺,才是她最熟悉的生活, 她現在已經被碾到地底,不但不感到驚懼, 反而想要仰頭直視要將她融化成灰的太陽。
李慕玉小心翼翼地說:“時哥,確定具體坐標需要時間,他們定下來之後會發送過來, 但是時間不確定。”
時寒黎的目光望著桌麵, 她用拇指輕輕拭去鼻尖的血液, 驀然抬眼看向一旁早已呆滯的陳文鴻。
她不驚懼,陳文鴻早已驚懼得快要暈厥過去,他沒想到自己攔下的人居然是總司令的女兒,而另一個病殃殃看起來隨時都快要斷氣的殘廢,居然會是傳說中的時寒黎!
不說時寒黎自身是個多麼恐怖的殺神,中心基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 如果遇到時寒黎,一定要好好招待她,爭取給她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如果可以的話,儘量勸說她儘快去中心基地,而現在這個人居然就這麼被他攔在了基地外麵……
他還故意拖著通訊時間,沒有去通知他們……
無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可以被立即執行槍決的陳文鴻一臉恐懼地跪了下來,也沒想到自己現在的舉動有多麼丟麵子了,直接撲過去想要抱住時寒黎的腿。
然而旁邊的人怎麼會讓他有靠近的機會,白元槐一腳把他踹了回去,神色厭惡至極。
剛才戴嘉實給眾人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更彆說這個陳文鴻還假公濟私,寧願耽誤大事也要發泄私欲,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對中心基地以及相關的東西都十分厭惡,再看陳文鴻已經不隻是一個小醜。
“時……時大爺!戴小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真的隻是擔心有帶病毒和輻射的難民進入基地,破壞基地原有的安寧平衡,我真的隻是在為基地著想!是……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再也不敢了!”
“進入基地明明有檢測病毒的步驟,你不放我們進來,隻是在對我不滿,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對我不滿什麼?”蕭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自我脫解,“陳文鴻,你身為戍守城門的將領,卻假公濟私,阻攔難民,這些我都會明明白白地寫在報告裡發送給中心基地,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們總會知道。”
陳文鴻身形一軟,他眼神呆滯,卻還是說:“我……我承認阻攔你是我對你有不滿,但我絕對不敢私自瞎編規定啊!隻讓有特殊身份的進是上麵的決定,我隻是在執行命令而已……”
“你還敢說是中心基地的命令!”李慕玉厲聲說。
“戴小姐,都這個時候了我怎麼還敢騙你們!”陳文鴻哭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中心基地的命令,但上麵的確是這麼通知我的,我承認今天是我鬼迷心竅利用了職權,還差點耽誤大事,但即使再給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自己做基地的主啊!”
他已經知道自己差點釀成彌天大錯,這個時候應該不敢再說這種泡沫一樣容易被戳破的謊言,所以現在他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但是風棲說:“他在說謊。”
風棲的能力很特殊,誰也不知道他的上限在哪裡,還有些什麼用處沒有挖掘出來,但是和劣跡斑斑的陳文鴻比起來,大家肯定更相信風棲。
白元槐毫不懷疑地怒喝:“到了現在居然還敢撒謊!”
陳文鴻痛苦地說:“我真的沒有說謊!不信你們自己去問謝少將,他們真的是這麼下的令,戴小姐,戴小姐您去問總司令,到底是不是他們下的,我真的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聲淚涕下又言之鑿鑿,如果真的是說謊,那他的心理素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殷九辭一直在注意時寒黎,無論是陳文鴻的痛哭,還是風棲的指摘,她看上去都沒有任何驚訝,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他皺了下眉,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從時寒黎受傷開始,他的注意力就很難再放在第二件事上,心態的失衡讓他失去了平時的敏銳。
時寒黎看了風棲一眼,就在這時,窗外紅光大盛,銳利的警報聲在基地中拉響,是那些守門的士兵發現了昏迷的那個,知道有人硬闖基地,拉響了警報。
李慕玉說:“蕭晴姐,控製室在不在信號塔裡?這聲音太大,引來喪屍就麻煩了!”
蕭晴顧不得彆的,轉身就衝了出去,李慕玉緊隨其上。
警報聲響起,陳文鴻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兩眼無神而絕望地喃喃:“完了,都完了。”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他作為守門將領,任由外人闖入基地還被發現,是逃不過處罰的,更彆提被他攔在外麵的人都是什麼身份……
程揚低頭問:“時哥,現在要怎麼做?”
時寒黎說:“等。”
蕭晴和李慕玉的速度很快,警報聲已經停了下來,隻有閃爍的紅光還在環繞著整個基地,整個基地都被驚動了,各種聲音在黑夜中響起,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不用他們特意去找誰,現在整個基地都在找他們。
殷九辭將她身上的大衣又裹得緊了些,抬頭冷眼望著門外,有士兵衝了進來,看到裡麵的情況後都很緊張,一邊用通訊器向上彙報,一邊舉槍對著他們。
到了時寒黎他們現在的進化程度,普通的槍已經無法對他們產生致命的影響了,他們沒有人有反應,隻有鬱纖往風棲身後縮了縮,其他人都巋然不動,程揚側了下身子,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些槍朝向時寒黎的射擊路徑。
“等等……放下槍!都放下槍!”陳文鴻如夢初醒地爬起來,緊張地攔在士兵麵前,“這是個誤會,都放下槍!謝少將在哪裡,快請他過來!”
看到本來以為是被脅迫的陳文鴻突然站出來,這些士兵也是一驚,為首的士兵說:“陳中校,謝少將已經得到消息,孟大校正在趕來!”
“孟祥來了?讓他快一點,你們放下槍吧,這些不是敵人,是貴客。”陳文鴻看著這些士兵將信將疑地放下槍,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倍,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時寒黎,“時……時大爺,您稍等一下,孟祥大校也是基地的負責人,他很快就到了。”
時寒黎又半合上了眼簾。
現在就是她最虛弱的狀態,猶如一隻重傷舔舐傷口的獅子,她身上銳氣消弭,但是另一種更加低沉駭人的氣勢從她身上流瀉出來,她不動卻比動起來更能帶給人壓迫感。陳文鴻越看越心驚,他無數次感到後悔,之前怎麼能把這麼一個人誤認成病貓?一想到自己之前指著時寒黎說她是個快死的殘廢,他就心生絕望。
這種詭異的氣氛沒有持續很久,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外麵就傳來蕭晴的聲音:“孟大校,一周不見,你們基地的規矩似乎多了不少。”
孟祥來了。
這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顯然是剛從床上起來,隻在睡衣外麵罩著一件軍裝外套,他不是進化者,頭發和胡須都有些發白,眼睛卻炯炯有神。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孟祥沉聲問,“蕭晴大校,你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在太滄基地,陳文鴻,你放進來了什麼人,為什麼拉響警報?這些都是什麼人?”
蕭晴和陳文鴻都第一時間看向時寒黎,看到她微微頷首,蕭晴說:“孟大校,事出緊急,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要讓謝少將知道,快請他過來吧,讓其他人先退出去。”
孟祥神色一滯:“蕭晴,這不是你的職責範圍,你這是在越俎代庖。”
“等事情過後我自願接受軍法處置,但是現在,你最好聽我的。”蕭晴眼神淩厲,“我用我的性命擔保,這件事耽誤不得,快去請謝少將!”
孟祥看向陳文鴻,陳文鴻神色萎靡地點頭,“孟大校,先讓人退出去吧,事情有些複雜。”
孟祥眼神明明滅滅,他還是夠有魄力,僵硬地揮了下手,讓其他人都出去,然後說:“謝少將也起身了,你們跟我來。”
陳文鴻麵露焦急,一道清冷微啞的聲音傳來:“程揚。”
程揚立刻躬身將時寒黎抱起來,時寒黎的意思是要親自去找那個謝少將了。
這麼一出聲,孟祥才看到被擋得嚴嚴實實的時寒黎,他鷹隼般尖銳的目光落在時寒黎身上,時寒黎隻是瞥了他一眼,就再次合上眼睛,用最快的速度加強愈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