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一念抉擇68 炸了。(1 / 2)

聽到這句話, 李慕玉瞬間門想到了蕭子顯,那個勇敢的戰士在決定開著潛艇撞向那個島嶼之前,露出的神色和此刻的戴嘉實一模一樣。

堅定平和, 鎮定之下帶著無人能更改的決絕。

他們已經做好了自己的決定,告訴其他人隻是對其他人有個交代和解釋, 但其他人已經沒有資格乾涉他們了。李慕玉非常熟悉這種語氣, 她跟著時寒黎那麼久, 時寒黎每一次做出決定的時候都是這樣,沒有人能改變。

而現在她在自己父親的臉上見到了這種表情, 她神色怔然, 眸底隱藏著偌大的惶恐,她已經能夠猜到她父親接下來會說什麼,她潛意識地抗拒著, 嘴裡無意識地吐出一個字:“不。”

“不?什麼不?”戴嘉實沉沉地笑了, “你這丫頭真不經誇, 剛說一聲你長大了,轉眼就變得這麼幼稚,多和你青黛姐姐學學, 不然我怎麼放心把總司令的位置交給你啊。”

這句話驗證了李慕玉的猜測,她本來就跪在地上, 聞言身形一軟, 呆愣地跌坐在地。

在這一刻,她不是指揮官了, 就像是回到了幼年時期, 她流著淚,倔強而任性地說:“我不要做總司令,我要爸爸。”

戴嘉實看著李慕玉的目光中沒有了嚴厲, 反而也像是越過時光,看到了小時候的她。

“乖囡。”蒼老的大手輕輕抹去李慕玉臉上的血和淚,到了這個時候,戴嘉實的手一點都沒有抖,“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已經猜到我是什麼意思了,是不是?”

李慕玉拚命地搖頭,張青黛默默地彆開頭,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不明白的話,爸爸就告訴你。”戴嘉實耐心地說,“之前改裝完畢,能夠進行無雷達飛行的運輸戰鬥機最大載重量是二十噸,足夠運輸三枚核/彈了,就像之前任何一次任務一樣,這隻是一次運輸行動,執行任務的人是我。”

李慕玉閉上了眼,淚水洶湧而出,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不用懷疑我的技術,我可是三十年前首屈一指的飛行兵,即使我已經老得走不動了,我也夠資格執行這項任務。”戴嘉實氣管轟鳴,卻聲如洪鐘,“隻要時寒黎把它引導遠離人類的區域,比如海上,他就可以回來了。”

“我也可以執行這項任務。”李慕玉用力地擠出聲音,“或者,或者我們還有彆的辦法……”

看到戴嘉實望著她的,仿佛她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樣的眼神,她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讓我去吧,爸爸。”她低聲說,“我也會開戰鬥機,保證能完成任務。你就是總司令啊,現在沒有任何人能接你的班。”

“但凡是一個腦子清醒的,殘燭暮年的老人,都不會讓你們年輕人去執行這種任務,這和你是不是我的女兒無關。”戴嘉實說,“我的生命就到這裡了,你們還有更長的路要走,有更艱巨的任務要完成,如果今天人類沒有毀滅,那一切都還隻是一個起點。”

李慕玉仿佛已經木了,她隻是望著戴嘉實,這麼多年了,她幾乎沒有好好看過她的父親,現在她恍然覺得自己的父親那麼陌生。

那滄桑的白發,臉上的皺紋,瘦削的身形,都和她記憶裡格格不入,她記憶裡的父親分明是高大的,嚴苛的,他一隻手就可以把她舉到肩上,那時候的天空那麼藍,夕陽很紅很紅,她坐在他肩頭張開雙手,似乎能擁抱整個世界。

“爸爸……”她喃喃著這個稱呼,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比力量透支還要痛千萬倍。

“我已經讓人去填裝武器了,囡囡,我是來和你告彆的。”戴嘉實溫和地望著她,好像有無數的話想說,卻隻化為一句,“爸爸其實很高興,看到了你長大的樣子。”

李慕玉渾身一抖,她再也忍不住,向前膝行幾步,重重埋進了戴嘉實懷裡,放聲大哭。

“我和你媽媽生你的時候,兩個人的年紀都不小了,其實我們沒打算有孩子,因為你媽媽身體不好,當時醫生診斷很難受孕,我們也就沒有強求,但我們還是幸運,因為我們等來了你。”戴嘉實輕輕地撫摸李慕玉的頭,眼睛裡也有了淚花,“我沒出息,年輕的時候混不出頭,讓你和媽媽跟著我吃苦,後來甚至連累了你媽媽……”

“我知道,爸爸,我都知道了。”李慕玉死死攥著他的衣服,“我知道你很愛媽媽,你為她報了仇,是我錯了,我責怪你這麼多年,對不起,是我錯了。”

戴嘉實一怔,然後露出釋然的神色,“你這個小丫頭,手段倒是比我想的多。好,好啊。”

他的歎息中有著不舍,但更多的是放心。

“坐上這個位置,以後就不能再耍小性子了,該舍棄的,該拿捏的,該做戲的,你心裡全要有分寸。”戴嘉實抓緊最後一點時間門,“你身邊有那麼多厲害的朋友,已經比我當年接手的情況好多了,但你們麵臨的困難也更加巨大,就當是我累了,想把這個爛攤子甩給你們吧,到了這一步,我確實已經黔驢技窮了。”

“不……”

”你放心,你龍叔,羽風,秋奶奶,他們都會幫助你。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不服你,我女兒可是指揮了這麼多場著名戰役的總指揮官,這種功績哪個能比?能比的都早就死了。”戴嘉實沉聲說,“好了,趕緊向你時哥說,他也不是鐵打的,這麼消耗下去他會堅持不住,我們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一定……要這樣嗎……”李慕玉已經不知道在問誰,“一定要把我們逼到這種程度麼……”

“這就是戰爭,孩子,沒有犧牲,哪來的勝利。”戴嘉實說,“以少數交換多數,是任何一個當權者在極端環境下不得不做出的抉擇,沒有人能例外,孩子,犧牲無可避免,沒有人能例外。當然,也可能犧牲了也不會勝利,你得做好這種打算,任何犧牲都隻是為了換取一個可能,哪怕這個可能性再微小,當它值得的時候,就得犧牲一切去交換,世間門的事情沒有絕對的百分之百,也沒有絕對的百分之零,隻要存在可能,就存在希望。”

李慕玉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了。

她顫抖地去調整耳麥的頻道,然而這時時寒黎喘息的聲音傳出來:“我都聽到了。”

李慕玉沒有關公共頻道的麥,她正好為了和殷九辭說話也打開了耳麥,因此這對父女的談話她全都聽到了。

時寒黎想起之前腦中一閃而過的問題,當戴嘉實來做這個指揮官,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戴嘉實仍然會為了多數而選擇放棄少數,哪怕這個少數是他自己。

甚至當這個少數是他自己,他這個決定做得更加迅速而堅決。

李慕玉訥訥地叫了聲時哥。

叫時寒黎做什麼呢?難道要求時寒黎勸勸戴嘉實不要去這麼做?這相當於直接讓時寒黎用命去換戴嘉實的,也侮辱了戴嘉實的決意。

她說不出來,也不應該這麼說,她隻是很絕望,她最後一個親人也要離開她了。

甚至……要由她親手送上那條無歸的路途。

戴嘉實取出通訊器,其實時寒黎的耳麥就相當於一個通訊器,否則當時宇文姚迦也不可能聯絡到她,聽到戴嘉實的聲音在耳中響起,時寒黎一點都沒有意外。

“時閣下,就讓我直接和你對話吧,讓小玉來做中轉站,對她來說有些殘忍。”戴嘉實說。

時寒黎再次避開利納爾塔的攻擊,她全身都已經被鮮血浸濕了,有她的,有雪球的,也有利納爾塔的。

“你想清楚了麼?”她急促地問。

“我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戴嘉實的聲音越加微弱了,但語氣中剛硬的風骨不曾磨滅,“有一點我們必須要認識到,三枚核/彈同時爆炸的威力非同小可,即使再小心,也會波及到三塊大陸,造成破壞隻是一瞬間門的事,彌補這個破壞的後果卻要花上難以想象的時間門。”

時寒黎沒有工夫回話,戴嘉實也知道,他擰起眉頭,眉目憂慮而淩厲,然後他看向張青黛:“張秘書,把五枚核/彈全都裝上。”

幾人都悚然一驚。

“原來隻用三枚,是為了可持續發展考慮,五枚核/彈同時爆炸,可能會改變當今大陸的結構劃分,但是我想了想,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連今天都活不下去,那莫須有的持續發展就毫無意義!既然做了,我們就致力於把它給摁死。”戴嘉實語氣狠厲,“這個罪名,就讓我來背吧,索性我到時候已經死了,如果這東西真的能死,我不在乎那罵名。”

李慕玉想要說話,但她從心口到嗓子,整個五臟六腑全都被緊緊地捆住了,她眼前模糊,還是用力地握住了父親的手。

“是我下的令。”她一字一頓地說,“無論他年歲月史書,會怎樣對待這段曆史,這個命令都是現任總司令李慕玉下的,和忠勇犧牲的……前戴總司令……無關。”

她吐出口血。

李慕玉不確定是否看到了戴嘉實擔憂的神色,她的五感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磨砂玻璃,不知道是因為過度透支,還是她的身體察覺到她的過度悲痛,主動開啟了她的自我保護裝置,暫時將她和外界隔離了開來。

她瞪大了眼睛,隱約看到父親抬起了另一隻手,似乎向她伸來,這時張青黛低低地開口。

“總司令,可以出發了。”

那隻手還是停了下來。

李慕玉渾身都顫抖起來,她用儘全力握緊父親的手,但那隻手還是一點一點地抽了出去。

為了維持水膜她不能動,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戴嘉實轉過身,由張青黛推著他漸漸遠去。

越來越遠,就像夢中媽媽的身影。

“啊……”

她發出無意義的音節,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這個懷抱還留存著父親最後的溫度。

砰咚一聲,她的額頭重重地紮進水裡,磕在了硬物上。

所有的悲痛和哭嚎,全都隱沒在了水中。

戴嘉實沒有回頭。

他一路沉默,直到上飛機之前,他阻止了張青黛一路把他推上去的舉動,看著上麵做最後調試的人員,他低沉地開口:“張秘書。”

張青黛哽咽:“您說。”

“等事情結束之後,你們能活下來,再告訴龍坤這件事,他一定會自責,你要多開導他。”

“您放心。”

“你遲早也會接阿坤的班,到時候你多幫襯一下慕玉。”戴嘉實的聲音裡還是夾帶出一絲濕意,“其實我不忍心把這種重擔壓在我的小女兒身上,但她是如今最合適的人選,從她走上這條路開始,就注定要承擔這個責任了。”

張青黛說不出話來了,她知道戴嘉實並不像世人認為的那樣冷酷無情,但今天這臨死之前,他展現出來了完全的另一麵。

“好了,事情說得差不多了,是時候了。”

戴嘉實雙臂撐住輪椅的扶手,怒目圓睜,硬是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他挺直背脊,一步一步地向裡麵走去,所有戰士含淚向他鞠躬,他徑直走向裡麵,像意氣風發的將軍走向他的戰馬,奔赴最後一個戰場,赴約最後一場戰鬥。

他走上台階,然後轉過身,啪地立正,行了個標準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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