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門關閉,隔絕了戴嘉實的麵容,也隔絕了生者與死者的界限。
知道戴嘉實上了飛機,時寒黎也開始轉變策略。
這麼長久的大幅度使用超頻爆限,她早就到極限了,雖然不甘,但她必須認清現實,人類和利納爾塔之間門的力量相差實在宛如天塹,這是她無論如何都對付不了的東西,甚至她懷疑哪怕是自爆,恐怕都無法給它造成真正的重擊。
但是戴嘉實站了出來。
既然另一個戰士用生命作保,就為了贏得這場戰爭,那她也應當竭儘全力,才對得起這場犧牲。
時寒黎忽然從雪球身上一躍而下,她翻滾著落到拉維諾身上,直接滾到殷九辭身邊。
殷九辭嚇了一大跳,他以為時寒黎受重傷了,狂呼:“時寒黎!”
時寒黎的確受傷了,她一條胳膊無力地垂落下來,幾乎隻剩下幾根筋相連,她被利納爾塔鋒利的鱗片割到了身體,如果不是她閃躲得快,她整個人會被攔腰切開。
血肉修複和自我愈合瘋狂地修補著她的身體,她退到了殷九辭身後。
“攔住它。”她低聲說。
殷九辭一怔,他轉眼間門就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你瘋了!”
時寒黎瞥他一眼,目光鋒寒如刀。
殷九辭咬緊牙關,他狠狠地瞪了一下時寒黎,往前側了一步,牢牢擋住了她。
直到沒有了時寒黎在前麵頂著,自己麵對這恐怖的生物,殷九辭才倏然明白時寒黎剛才在對付一種什麼東西,壓力排山倒海地朝他壓了過來,他胸腔劇痛,但是一步都沒有後退。
左右他現在是次生物了,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會失血過多,誰怕誰!
殷九辭雙臂張開,一張碩大的網出現在他的麵前,擋住了巨鳥俯衝而下的衝擊!
雪球死命地咬住了它的脖子,它在掙紮間門,殷九辭清楚地看到它赤紅的雙眼陷入了一瞬間門的混亂,與此同時,時寒黎驀然吐出一大口血。
馭獸。
時寒黎本來沒想用到這項技能,二階的能力在這上古凶獸麵前無異於螳臂當車,但是現在要牽引它離開這裡,就不得不死馬當活馬醫了。
代表人類中最強悍的精神力化為綿密的針,紮入到利納爾塔的意識裡,哪怕是出其不意,時寒黎也感到仿佛撞上了一片銅牆鐵壁,精神力是何等脆弱的東西,這一擊比她身體上受的外傷還要嚴重。
殷九辭焦躁得快要爆炸了,“不然我們換個方法!我儘力把它捆住,看能不能拖到銀霜海上!”
戴嘉實安排的地方,正是在銀霜海和聚星海的交界處,要儘量遠離三塊大陸,但是又不能太遠,否則核/彈堅持不到,時寒黎也堅持不到。
時寒黎隻是深吸口氣,毅然進行第二次嘗試。
外麵在戰鬥,看不見的精神世界裡也在進行一場奮力的搏殺,時寒黎發現這東西意料之外的並不是智慧物種,還是屬於原始的獸類,這代表它沒有更多複雜的感情,隻會憑借本能,既然是本能,就有可能輸給智慧!
時寒黎閉上了眼,血絲從她的鼻腔,口中,耳朵裡汨汨地流出來,對付這種層次的敵人她必須全力以赴,一點都不能分心,因此不得不讓殷九辭他們牽製住它。
激烈的交鋒中,時寒黎一次次地被擊敗,又一次次地重新進行嘗試,她流的血越來越多,殷九辭目眥欲裂,幾次都想要放棄了,想乾脆扛起時寒黎就這麼離開算了,但是看到她坐在他的身後,她信任他,他就不忍心讓她失望。
“得虧我感染之後有了五級的力量。”他恨恨地說,“不然你死在這裡都沒人給你收屍!”
他這麼說著,更嚴實地護住了時寒黎。
在意識的世界中他幫不上她,起碼在現實世界中不能讓她傷上加傷。
他仗著自己不會疼痛,不會流血,悍然用身體擋在了時寒黎麵前,再重傷累累也不挪開一步。
時寒黎的額頭上全是冷汗,她的精神力幾近枯竭,然後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她將所有剩餘的精神力都濃縮起來,宇文的力量,風棲的力量,自己的力量,全部凝成一根尖銳的針,接著她放出一絲精神力作為誘餌,在利納爾塔進行猛撲的時候,那根最鋒利的針猛地戳了進去!
轟的一下,無聲的煙花在時寒黎的腦中炸開。
那是上古巨獸的領域,豈是一個人類能隨意入侵的,就像人和神的次元區彆,在入侵的瞬間門時寒黎腦中遭受重擊,她跌倒在地,發出啊的慘叫。
這是有史以來時寒黎第一次因為疼痛發出叫聲,殷九辭愣住了,在下方的其他人也愣住了,然後殷九辭不顧一切地轉身,連滾帶爬地跪到了時寒黎身邊。
“時寒黎!”
他顫抖地伸出手,卻沒能碰到時寒黎,因為時寒黎遭受到了致命的重擊,她整個人都蜷縮起來,那是她陷入自我保護的狀態,殷九辭剛一靠近,她無意識地拔刀橫劈,如果不是殷九辭躲得快,他這隻手就已經沒了。
殷九辭毫不畏懼地繼續試圖靠近,麵對砍下來的雪魄刀他眼睛眨都不眨,然後時寒黎似乎是認出了殷九辭,森寒的刀鋒止在了殷九辭的臉前一寸。
“時寒黎?”
時寒黎沒能回答,她的意識陷入了浩瀚的,碎片的場景中。
馭獸能力發動時有一定幾率能看到對方的記憶,這個概率被風棲的能力放大了,她視角下沉,在漆黑的汪洋中遊動,下一個碎片天地混沌,太空和下方全是漆黑一片,雷鳴和暴雨在天地間門閃爍,時寒黎飛在天空,目之所及之處異獸橫行,個個巨大無匹,看不清全貌。
再下一個碎片,仍然是混沌的天地間門,時寒黎在和什麼東西撕咬著戰鬥,時寒黎看不清那是什麼,她的精神狀態不允許她細看,她隻能看到滿眼的白色,以及在嘴中厚重的皮毛和血腥的味道。
繼續往下,時寒黎沉入水底,光線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這時時寒黎的意識掙紮著恢複一絲,在被踢出來之前,她用儘最後的意誌力,給利納爾塔下了個精神烙印。
然後下一秒她就被重重地踢了出來,她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有人半伏在她身上,擋下了所有火球和刀鋒般的鱗片。
“雪球!”
時寒黎嘶啞地出聲,渾身是血的雪球立刻擺脫糾纏奔到她身邊,她伸手抓住它脖頸上的毛,不等殷九辭反應,雪球帶著她衝天而起,奔向天邊。
利納爾塔毫不猶豫地振翅,緊緊跟在了她的身後。
這就是她之前下的精神烙印,直接命令次元差這麼多的東西完全不可能,時寒黎下的是最容易成功的暗示,那就是她自己就是利納爾塔唯一的敵人,它要殺了她。
因此利納爾塔才會拋下所有人,唯獨隻跟著她。
殷九辭驚呆了,隻是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人就沒了,那滅世的危險也緊跟著消失,陽光毫無遮掩地灑落在他身上,他此刻是離太陽最近的人,冰冷卻從頭頂蔓延到了腳底。
“時……時寒黎?”他呆呆地跪在原地,望向時寒黎離開的方向。
利納爾塔追得很緊,雪球在撒腿狂奔,時寒黎半閉著眼睛吊在雪球身上,狂烈的風吹著,她一時都沒有力氣上到它的背上。
她咬緊牙根,用好的那隻胳膊把自己拽了上去。
“戴嘉實,你的路徑。”
“就在你身後。”
時寒黎從空間門中取出吊墜,用牙咬著輔助打開了虛擬屏幕,一個綠點就墜在她後麵。
時寒黎脫力地倒在雪球的背上,呼吸聲顫抖急促而粗重。
戴嘉實沉默幾秒,鄭重地說:“時寒黎,我這輩子就沒服過誰,但對於你,我發自內心的佩服,人類第一強者的稱號你受之無愧,所有人都欠你太多。”
時寒黎說:“我也一樣。”
戴嘉實怔了一下,破損的氣管裡居然發出了愉悅的笑聲。
“到時候你有把握離開麼?”戴嘉實說,“於公於私,你都不能死在這裡。”
“總之不會死。”時寒黎嘶啞地說。
戴嘉實就不再問了,時寒黎一向有自己打算,她也不會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彆人。
氣氛沉寂下來,卻沒有了從前的互相提防,在這一刻,兩個靈魂達到前所未有的共鳴,他們成為了最了解彼此的人。
這是一個戰士和另一個戰士的對話,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憐憫,當對方做出決意,就體麵地道彆。
起碼,他們還有機會道彆。
他們一前一後夾擊著利納爾塔,直到來到預定地點,在浩瀚怒湧的汪洋之上,戴嘉實收到時寒黎發出的信號,時寒黎的耳麥已經無法延伸到這麼遠的距離了,他打開通訊器,對基地通報。
“已到達指定地點。”他沉聲說,“即將執行任務。”
李慕玉已經不用維持水膜了,但她還是跪在原地,聽著通訊器裡的聲音,她臉上淚水橫流,卻一個字都沒有顫抖。
“允許。”
“囡囡,我為你驕傲。”戴嘉實說,“等和平之後,就去和時寒黎告白吧,他很好。”
大音希聲。
在短暫的一瞬間門,整個天空都變得刺目無比,巨大的火球從遠方升起,大地震顫,海水爆發,強烈的能量波即使隔著這麼遠依然刀削般刮過這片大陸,空氣中的硝煙味道連海腥味都無法掩蓋。
核/彈,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