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的人麵目怔然,底下的人跪地祈求,這一幕卻讓人禁不住從心底裡滲出寒冷。
“彆信。”殷九辭輕輕地說,“不過是換個伎倆罷了,逼你去死和求你去死,沒有任何區彆,彆信。”
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去,人群密集,聲勢浩壯。
而那一聲聲的崇敬祈求,卻是在讓一個人去死。
鄭歲歲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些人,看著這些大人,她渾身都在發抖,清澈的童音撕裂詭異麻木的空氣。
“你們在乾什麼?她是時寒黎啊!救過人類那麼多次的時寒黎啊!”
人性和死亡的陰影中,這個五歲的女孩聲音無比乾淨,卻又透著撕心裂肺的絕望。
而在這種振聾發聵的聲音下,也有不同的聲音出現。
“對,她是時寒黎,所以她一定有辦法救我們的……”
“也許,也許如果是時寒黎的話,真的還會有彆的辦法呢?除了預言裡的方法之外,說不定真的還有另外的活路呢?”
“一個幾歲的孩子沒有任何辦法,但那可是時寒黎!”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要相信時寒黎!”
因為聖女身份變成了時寒黎,眾人的意圖也無法再達成一致,有人堅持隻有預言裡那一種方式能夠拯救世界,但是更多的人將恐懼轉化成了癲狂的崇敬,在末世這種混亂的時代本來就有很多人尋找精神寄托,有人信鬼神,自然也有人信人類第一強者。
但是無論哪一派,他們都在求時寒黎。
人類無法強求神明去做什麼,他們隻能祈求。
“這是我見過的最恐怖的一幕了,比任何戰場都要恐怖。”邢羽風輕聲說。
其他人都沒管底下,隻是看著時寒黎,等著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當聖女是鄭歲歲的時候還有些可操作性,但是當時寒黎接下了這個身份,往後的走向就隻能看時寒黎自己了,其他人做不了她的主。
時寒黎隻是望著下麵的人群,似乎在研究著什麼。
“時……姐姐!”鄭歲歲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語氣急切而淒厲,“當初把我帶出實驗室的人是你,你告訴我不能靠傷害無辜的人去拯救更多的人,沒有這樣的道理!當聖女是我的時候你那麼努力地拯救我,不能當這個人換成了你,你就要逆來順受地接受!”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怎麼……怎麼可能呢?你悄悄告訴我,這是你在騙他們對不對?聖女明明是我,怎麼會突然變成你了呢?”
在其他人的注視中,時寒黎半蹲下/身,她用手指抹去鄭歲歲的眼淚,問:“為什麼要難過,哪怕要犧牲,這個人也不是你了,你安全了。”
“可我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啊!”時寒黎的動作很溫柔,鄭歲歲反而放聲大哭,“讓我來承擔就好了,這個人為什麼會換成你!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孩子的赤誠和善良在這種環境下無比撼動人心,有人跟著落下淚來。
鄭歲歲一下撲進時寒黎的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脖子,“我願意去死,我願意到祭壇上,但不能再是我愛的人了,我的爸爸媽媽都是為我死的,我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時寒黎說:“你會有更多願意照顧你的人。”
這句話仿佛蘊含著什麼可怕的魔力,鄭歲歲的哭聲戛然而止,其他人都含著微妙的驚恐看著她,時寒黎摸摸鄭歲歲的頭,孩子因恐懼而發抖。
時寒黎先看向殷九辭,殷九辭半秒鐘都沒猶豫:“你要做什麼,我都跟著去,彆想把我留下來。”
“留下來?”白元槐呆滯地說,“時……要去哪裡?”
李慕玉已經懂了,她輕柔而用力地把鄭歲歲帶入自己懷裡,鄭歲歲的手還死死拉住時寒黎的一根手指,不願意放開。
“我用生命保證,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保護好歲歲。”李慕玉直直地看著時寒黎,“但是你要保證,不能直接去那個祭壇。”
“小玉,你在說什麼?”白元槐脆弱得像是寒風中的垂柳,“你看時哥的樣子,她像是你說不去就不去的人嗎?你讓她離開了,再下一次見就是在祭壇上了!”
他情急之下,也忘記了之前還記得的改口,脫口而出的,還是最熟悉的稱呼。
“雲海大陸有宇文姚迦,她不會讓她輕易走上那個祭壇的。”李慕玉低聲說,隻有她抓著鄭歲歲衣服發白的手指表明出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做出這個決定,她抬起眼,眼眸含淚,底色卻是堅強,“時寒黎,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你要記住,有很多人在愛你,我們和風棲都會在這裡等你,一定要回來,求你。”
剛才江逾讓時寒黎去江家堡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哪怕他們不知道時寒黎和瓦爾族有關,但是烏圖就是在宿星大陸被發現的,也許江逾那裡掌握著更多的秘密。
他也許會瞞著他們,但一定不會瞞時寒黎。
事情已經走到了絕境,任何方法都不能吝惜,放手一搏是最後的機會。
時寒黎看向他們,將每一個人都看過一遍,然後她垂下眼,慢慢地把鄭歲歲的手指鬆開。
“你不能離開。”時寒黎對殷九辭說。
“你才是最重要的。”殷九辭說,“不要想勸我,你把我留下來,我爬也會爬著去找你,沒有了你,什麼病毒什麼人類又和我這個次生物有什麼關係。”
“不,等等……”白元槐還在掙紮,他擠到前麵,用力盯著寒黎的眼睛,“我知道你不輕易許諾,許諾了就會做到,你和我保證,不會悄無聲息地就去把自己燒了,否則我就,我就……”
他臉色蒼白,終於還是不忍心威脅時寒黎。
然而時寒黎看著他,說:“好。”
白元槐猛地一愣,不可思議地說:“你答應了?”
時寒黎說:“你去做一件事。”
白元槐張張口,不知道怎麼突然湧上一股偌大的不安,他想著時寒黎都已經答應了,她答應的都會做到的,於是他強行按捺住自己的顫抖,說:“你儘管說,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去做。”
“娜嘉兒還活著,通過她的能力去找到那個叫石墨的次生物,如果他還沒死的話。”時寒黎說,“至於接下來怎麼做,你對他了解後再做決定。”
石墨是原書裡白元槐最重要的手下之一,不僅是因為他強,更因為他的特殊能力是治療,雖然無法直接清除病毒和病症,但隻要是受了傷,隻要還剩一口氣就能把人給救回來。
本來時寒黎想要等解決了麵具人之後再去處理石墨的事,隻是事情已經拐到了這個方向,現在受傷的人又那麼多,就隻能讓白元槐自己去處理了。
白元槐想不通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去找一個次生物,但他還是鄭重地答應下來。
時寒黎又看了殷九辭一眼,眼中忽然閃露出一絲笑意。
這抹笑意大家都看到了,在集體的怔愣間,時寒黎忽然抓住殷九辭的領子,然後破窗而出!
禿鷲憑空出現,嘶鳴聲淒厲而尖銳,在下方的程揚臉色一變,頓時顧不得其他人,他用力向上一躍,直接抓住了禿鷲的一條腿。
下麵的人看見時寒黎居然走了,立刻混亂起來,他們放聲大吼,然而無人能上去追趕。
“時哥我們要去哪裡!”程揚抱著禿鷲的腿大聲問。
殷九辭在禿鷲身上坐穩,瞥了眼下麵露出嫌棄的眼神,嘟囔了一句“粘人狗”,然後看向時寒黎。
“你剛才想到了什麼?”
時寒黎是想到了在末世初期,她帶著殷九辭去坐駱駝,也是用的同樣的方法。
“沒什麼。”時寒黎輕飄飄地說,“找到烏圖,我們去宿星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