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看了好幾眼,的確感覺很眼熟,但一時也說不上是誰。
彆的人林飄看一眼雖然說不出名字, 但大概也知道是哪個親戚或者附近住著的人,這人卻一時沒什麼大印象。
那人站在遠處的山坡上,站在大鬆木旁邊看著他們,身形高大, 留了短短的絡腮胡,看著十分成熟,但眉眼看得出俊朗。
他對上林飄的眼神, 朝林飄揮了揮手,林飄這時候才隱約想起來。
這人好像是李守麥。
因為留了胡子,身形也更寬了一點,一眼看過去和過往完全是兩個人了。
沈鴻見林飄看向遠方,察覺到遠處山坡上有個男子在看著林飄, 略看了一眼。
“飄兒,是李守麥,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林飄搖搖頭:“不了。”
雖然不知道李守麥現在在做什麼, 但李守麥當初是喜歡他的,他主動找上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給自己惹到麻煩。
沈鴻點點頭, 沒有說彆的,夏荷取了帶出來的軟麻墊, 他們在沈鬆的墓前坐下,便如同是在陪著沈鬆一般。
林飄側頭看了一眼簡陋的墓碑, 心想,前夫哥,到時候咱就給你換一個墓碑, 修一個豪華墓,再給你燒幾個美人美男下去,保管你過得快快樂樂,人間的事你就彆掛念了,我也不是你老婆,就算後麵沒和沈鴻好,也不可能和你好,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對不起你。
林飄拍了拍沈鬆的墓碑:“兄弟,這一次把你的財庫直接燒滿了,以後可能就沒什麼機會到你墳前來了,到時候在上京給你燒錢也會寫下你的名字的,你受累一點自己來上京領,沒事咱們就先回去了,下午就有人來給你看風水修墳,你先提前做好一下心理準備啊。”
林飄看向沈鴻,沈鴻點頭,兩人便起身,身旁的丫鬟便開始收拾東西,放出來的點心祭品倒是不用再帶回去,放在這裡給路過的人吃還是給蛇蟲鼠蟻吃都無所謂。
他們收拾好東西準備下山,侍從在前後護送開道,大沈一家還在遠處觀望著。
“他們下來了,他們下來了,快快。”
“咱們去路上陪著走一段說說話。”
大沈家靠近上來,有侍從攔著他們也不敢靠太近,便在遠處快步跟著大聲道:“沈鴻,你如今光宗耀祖了,應當將你爹娘大哥也放進祠堂裡受供奉,和列祖列宗放在一起。”
林飄在心裡搖了搖頭,居然又是進祠堂這一套,這TM是祠堂又不是天堂,搞得好像人不進去就不行一樣。
林飄側目看了一眼:“沈氏分家,我們已經是另一脈,有自己的祠堂。”
林飄輕飄飄一句話如同一道雷披在大伯娘和大伯父的頭頂上,他們愣怔了好一會,身形晃了晃,一口氣沒提上來,腿腳便發軟起來,一旁的晚輩急忙將他倆扶住。
大伯父氣得怒火攻心,可又隻覺得渾身無力,人家有本事了,人家飛得高了,他還拿人家有什麼辦法。
入祠堂是家族最高的榮耀,是嫡係和宗主才掌握的權利,他們願意讓原本分家出去的小沈再入祠堂,便是對他們的認可和低頭。
可是人家直接自己開了祠堂,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直接做了家族中的嫡係和宗主。
大伯娘隻感覺一陣心灰意冷,看來沈鴻是說什麼都不肯幫他們了,看著沈鴻和林飄的背影走遠,看著他們的錦緞衣衫,身後跟著的羅裙侍女,兩旁圍繞的高大侍從,如今這一走,就當真是雲泥之彆了,已經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完全沒有要回頭看一眼的打算。
林飄和沈鴻一路散步一路下山,半途和等在路半道的二狗等人會合,他們剛祭完祖,身邊都圍繞著一大群的親戚叔伯,基本是整個家族出動陪同。
大家會合,他們知道這個場麵太吵鬨,便往後站了一些,彼此拉出一點距離,防止人多太嘈雜。
雖然已經拉開了距離,但林飄還是能聽見各家的親戚對崽子們極儘溢美之詞的誇獎。
對二狗是滿口的讚美。
“咱們祖墳冒青煙才有你這樣的人物出來,整個族譜上都沒你這樣厲害的人,一定是咱們家祖先做了什麼好事,才有這樣的福蔭。”
“二狗真是儀表堂堂,十裡八鄉除了沈大人,哪裡還有比二狗更俊的人,當真是威風得緊!”
二狗但凡說什麼,都是滿口的追捧和認可,將他的話奉為聖旨一般。
另一邊便是對娟兒的誇獎,一水都是什麼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宮裡的娘娘也比不得,這模樣真好,這說話的樣子真好,不愧是上京回來的,和咱們這小地方的人就是半點都不一樣。
大壯那邊被狂誇獎的除了大壯還有他的媳婦花如穗,反正就是好,滿口就是好,除了好沒有半點可以說的。
他們快走到山腳下的時候,林飄餘光一掃,忽然察覺到一旁的身影,發現李守麥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山上跟了下來,正站在遠處的道路旁看著他。
林飄腳步停頓了一下,兩人視線對上,李守麥便露出笑容,快步踩著草叢走過來。
侍衛攔在他身前,禁止他靠近,他便揚聲道:“我沒彆的意思,我就過來看你一眼。”
林飄點了點頭,看向侍從:“讓他過來。”
李守麥走到身前來,看著林飄:“我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你一眼,上次你回來的時候我正好不在,一眼都沒瞧上。”
林飄點了點頭,不知道說什麼,要說敘舊,他和李守麥也沒什麼好說的,要說舊情,他們之前也沒什麼舊情,算是認識的朋友吧。
李守麥上下掃了一眼:“你過得好就行,沒彆的事,你放心,我都娶媳婦了,我媳婦都懷孕了,我就是來看你一眼而已。”
林飄點點頭:“那你下山是給她買什麼嗎?”
在山上已經看見了他,做什麼還跟著他下來。
李守麥點頭:“我想下山撞撞運氣,看今天有沒有擔著豆腐來村子裡賣的,他每四五日來一趟,現在算著也到日子了,我媳婦喜歡吃他做的豆腐,燉魚好吃。”
林飄點頭:“那同行吧。”
“好。”
“這次我們回來也帶了不少外麵的東西,吃食也有不少,既然你媳婦懷孕了,你也帶些上山去,給她嘗一嘗。”
“那些東西你們自己留著就好,我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用不著。”
林飄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自己吃苦頭,有機會給你懷孕辛苦的媳婦嘗嘗鮮都不要,原來是這樣不疼媳婦的人。”
李守麥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林飄再說給他東西,他便點點頭,也不推辭了。
既然李守麥也娶妻了,媳婦也懷孕了,林飄心中倒是浮現起一些回憶,問道:“你媳婦什麼時候生產?”
“大約還有一個多月兩個月吧。”
“你銀錢備好了嗎?”
說到這個李守麥一愣,神色有些悲傷:“自然備好了。”
“你既然下山一趟,又撞見了我,待會你買了豆腐先彆離開,到我這邊來,讓夏荷給你說說準備生產的事情。”
林飄看向夏荷:“這位便是夏荷。”
夏荷點點頭,向他走過去兩步,雖然夏荷並沒有生過孩子,但她在上京總是什麼都知道一些。
“你住得遠,我把院子的鑰匙留給你,你先去縣府把大夫找好,不要等到生孩子的時候才急急忙忙從山上下來。”
李守麥有些抗拒:“但我聽彆人說,不一定會出事,許多人便是在家裡,不用大夫看,隻要有產婆就夠了,之後主要是坐月子修養。”
沈鴻聽著他們的對話,側目看了他一眼:“你夫人是女子還是哥兒?”
“哥兒。”
“哥兒大多生產困難,若是他沒過二十五歲,便更加艱難,不要用他的命賭一個特例。”
李守麥的臉色微變,他不想聽彆人說生產不順這種話,他的阿父就是這樣沒的,這些話不吉利,他不想聽,也不許彆人說,隻想上天垂憐讓一切順利就好,但現在猶如幻想被打碎。
林飄看他這個樣子,雖然不能說百分百重蹈覆轍,但準備得還是不夠充分。
“反正我們也不住多久,到時候你們就到山下來住,我們也帶了一些草藥回來,配好的補養身體的藥,給你留幾幅,等你媳婦生完孩子修養個十幾天你便用那個藥燉雞給他吃。”
至於請穩婆,提前預約好大夫之類的事,讓夏荷去給他仔細的說這些事如何辦,尤其是預約大夫,不止是銀錢的問題,還涉及人情世故,得把人情辦好,人家才能願意在這種情況下隨時待命。
李守麥認真的聽著,他心中十分抗拒那個不幸的可能,但既然有人願意指點幫助,為他們降低那個可能,他自然是加緊聽著,一個字都不敢漏。
他們這樣一路走下山,李守麥倒是運氣挺好,到了山下果然見到了挑著扁擔在賣豆腐的人,李守麥去附近人家借了一個碗,上前去賣了兩塊豆腐。
他常常借碗,下一次下山的時候便送回來,這樣來往,偶爾做了野味吃了肉,也盛上一碗順便帶下來,來往之間借點器物用用倒是很方便。
李守麥買了豆腐,夏荷領著他去院子那邊,給他說注意事項,順便給他收拾點東西帶上山去。
夏荷在府邸之中本就做慣了這種人情,熱情待人,送起東西來也叫人舒心,何況李守麥長得端正,說不上多麼談吐不凡,但能感覺得到他這人並沒什麼壞心眼,有種正直的感覺,一麵給他說這些東西如何用,藥材如何保存,到時候如何燉湯,一麵忍不住道。
“你為何不去縣府生活,去縣府生活許多事都要比在這裡方便許多,你既和夫人認識,讓夫人幫你說一句話,在縣府謀個差事也算是走出去了,後麵要再往彆處謀還是安定下來生活都算是有個基礎了。”
李守麥聽她這樣說有些意外,沒想到上京來的人,即使隻是一個做丫鬟的都能有這樣的盤算和想法。
隻是這些想法並不適合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守麥嗎?”
夏荷笑了笑:“守麥守麥,肯定是守著麥子的意思。”
李守麥點頭:“我是李守麥,是獵人,我不能離開這片大山,不能離開祖輩生養我們的地方,在外麵整日的奔波,為彆人操勞,卻根本沒有時間陪伴自己的家人和孩子,用金錢辛苦換取來的東西也不過是飯菜和衣物,簡單一些日子也並沒有太大的差彆,人太多的地方烏煙瘴氣,還是山裡麵好。”
夏荷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你的想法倒是很不錯,人生在世最難得的就是知足,如此很好。”
說罷回身去屋子裡把要給他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夏荷雖然並不認同他的話,但心中還是有一絲感觸,便特意為他多收拾了一些,在帶回來送禮的布料上裁下來一大塊,疊起來厚厚一遝裝進籃子裡。
小月正好進來,看見她在裁布,便讓她多裁一點,多拿幾包藥材,她雖然和李守麥沒什麼交情,但也知道李守麥這個人,李守麥帶過一段時間二柱他們,教了他們一些打獵,小嫂子以前被他糾纏過不太好麵對他,如今李守麥已經成親,他們自然是希望李守麥能好好的。
李守麥拿到籃子的時候以為隻是一些吃食,看見邊角還有布料露出來,便想要拒絕,夏荷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夫人帶回來便是送給鄉親鄰裡的,正好這個顏色不錯,給你媳婦留著,到時候給你媳婦做件新衣,邊角小料子還能給小孩縫件小衣服。”
李守麥點頭,道謝離去,待到李守麥離去,夏荷前去複命,有些感慨的將李守麥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男人,在州府這種地方,沒有一個不想往上爬的,他卻覺得沒有意義。”
“他在山裡長大,在山裡待太久了,他的生活沒有太多的恩怨,也沒有榮辱,隻有平靜的生活,他可能就是習慣了這種生活吧。”
林飄也不是很懂,反正他得往繁華的地方跑,生活的品質對他來說很重要,但世上總是有隱者願意住山林,這也並沒有什麼問題。
祭完祖便是吃下午飯,吃過下午飯到了傍晚就熱鬨起來了,二狗和大壯娟兒他們是在這邊一起用飯的。
說親事的說親事,塞小妾的塞小妾,整個場麵快要亂瘋了。
林飄啪的一拍桌,看著院子裡湊成好幾團的人,一時整個院子都靜了下來,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向林飄。
“諸位未免太吵鬨了。”林飄看著他們冷冷道。
彆的事林飄可以容忍他們,他如今混得好了,再和他們計較一些小事未免太以大欺小,但婚事卻不是彆人能隨意來指手畫腳的,大壯新婚想要給他塞小妾,娟兒小月未嫁想要給她們說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