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對於複合弓也隻是懂一些最基礎的原理, 最大的理解在於對外形的理解,但又不能露怯, 不然常永思他們喪失了信心, 這個東西可能就要做不下去了。
林飄擺出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他們能夠全心全意的按照他的意思來改動複合弓。
一直到複合弓的最新版出現,威力超出他們的預期, 林飄這才確定,天機弓是真的做出來了, 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幸好,武器博主沒騙人。
要是一些花裡胡哨的假東西, 照著做不出來可就完蛋了。
天機弓做出來之後林飄讓他們拿著弓箭去邀功,特意讓他們不要提起自己。
林飄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總感覺自己把複合弓的原理帶到這裡來使用有些逆天, 尤其是放在戰爭中使用,不知道會不會改變這個世界原有的軌跡。
尤其是如今皇帝多疑, 林飄不想讓皇帝注意到自己,如今沈府已經出了太多人才, 他們風頭太盛皇帝這個小氣鬼可能真的要發瘋。
常永思一行人帶著天機弓入宮麵聖,公公將弓弩呈了上去。
常永思激動得戰栗:“陛下,天機弓成了。”
“愛卿辛苦了。”皇帝站起身,伸手拿起托盤上的弓箭,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這……”
他眼中滿是驚豔,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弓箭。
同樣的弓弩,普通的弓弩和天機弓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天機弓的弓不是一塊完整的曲木,也不是雕刻出來的半圓,弓體被拆分為三個部分, 牛筋將三個部分綁在一起,裝上箭矢向後拉動的過程中,兩邊張開的一瞬,如同力量的噴張,極具美感和吞噬感。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中的小小弓弩,拉著弓弦扯動,看著弓翼張開又合上。
將弓箭裝上,扳起機關,朝著遠處的紅木圓柱射過去,小小一枚箭矢倏忽離弦,噗的一聲悶響紮進柱子中。
威力極大,比普通弓弩要強上十倍不止,幾乎已經要可以和一些普通的大弓相提並論了。
皇帝仔仔細細的看著手上的弓弩,呼吸都變得輕了一些,他凝望了許久,最後側頭看向跪在下麵的常永思:“聽聞,這個天機弓是沈大夫人的巧思。”
常永思一愣,沒想到皇帝會問起這一茬,想到林飄提前和他說過,這件事不要太把他扯進去,便道:“沈大夫人之前對做鎖子甲多有貢獻與功勞,這次做天機弓便請他來瞧了瞧,好為我們提一些意見。”
“言下之意,便是這天機弓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是……”
“常永思,彆人的功勞你也想吞嗎?”皇帝淡然望著他。
常永思一下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冷汗:“陛下,臣不敢!夫人……夫人身為哥兒,不想居功,所以特意囑咐叫臣不必說他。”
“原來如此。”皇帝看著手中的弓弩,沉默了片刻,手指撫了撫弓翼。
“先前鎖子甲的功勞也並未賞他,他本就有功,但已封誥命,年紀尚輕再封賞也過了,這次他既然又做出了天機弓,便一並封賞吧。”
常永思咽了咽口水:“夫人若是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希望夫人知道這件事不要揍他吧。
皇帝淡淡道:“退下吧。”
常永思爬起身,站定之後對他行禮,畢恭畢敬的離開。
楚譽站在原地,看著手上的天機弓,目光漸漸溫柔。
林飄。
林飄。
他想到這個名字。
現在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沈鴻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個人的偏愛。
在他們一無所有時經營酒樓,開設繡坊,不求回報,將一家子的人帶出來之後又毫不留戀權利,輕飄飄的便把同喜樓交給了李大壯,將月明坊送給了嬋娟寒月。
之前做出了鎖子甲,他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沒有搭理,之後也沒有給出任何封賞,便是想先看一看他的反應,壓一壓他的性子,卻沒有想到他半點反應都沒有,對於鎖子甲移交給皇家鑄造坊半點出來爭奪話語權的意思都沒有。
如今又做出了天機弓。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世界到底裝著多少奇妙的東西。
他行走在這個世上,隨意便能給出一些彆人傾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卻又毫不貪念,毫不執著。
楚譽撫摸著手上的弓弩,仿佛能透過弓弩的木料感受到林飄的天賦,林飄的思想,林飄的呼吸一般。
這樣一個哥兒,最後卻嫁給了自己的小叔子,無名無份的願意同沈鴻苟且。
楚譽閉上眼睛,手指緊握在弓弩上。
他不想承認。
但他不得不承認。
他嫉妒沈鴻。
上天對他不如對沈鴻一般好,樣樣好處他都占了,最後他還能得到一個林飄。
為什麼上天不肯給他一個林飄?
他也想要一個,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無論如何都願意跟隨,都願意相信,都願意奉獻的林飄。
公公眼觀鼻鼻觀心侯在一旁。
便聽見皇帝道:“傳柳嬪過來。”
“是。”
楚譽微皺眉頭:“讓他穿嚴實點。”
“是。”
柳嬪得寵,上次想要討好皇帝,脫了外麵的衣衫之後裡麵便是薄紗的衣裙罩著薄薄的裡衣,陛下不喜歡這種放浪的樣子,當即叫他退下,這兩天柳嬪學乖了,應當不會再做這些舉動。
公公去召柳嬪,柳嬪特意梳妝打扮,公公在一旁垂眼候著:“娘娘還是不要裝飾太過,我看戴兩支玉簪,穿個素色衣衫便夠了。”
柳嬪掃他一眼,想說你一個太監懂什麼,但又警覺,不知道是不是在點自己,便笑道:“謝公公。”
他便試試,若是這樣打扮皇上不喜歡,以後他就不再這樣打扮了。
他挽了發髻,簡答的插了兩根玉簪在頭上,耳鐺戴的也是一個小玉珠款式的,衣裳穿了一套錦白色暗繡的,天氣冷了,既然說要嚴實些,他便裹上披風,戴上小毛領,舒舒服服的出了宮門。
待到了陛下寢殿,他一推開門,陛下正在看周折,隔著龍腦瑞香絲絲縷縷升起的煙氣,他抬起眼,看見那道身影走進來,裹著披風,嚴嚴實實的,與那冬日裡縮頭縮腦的少年有些重疊。
柳嬪隻戴了兩根素簪子,披風下也是一套厚實柔軟的衣裙。
楚譽眼前一亮,柳嬪正要行禮,便聽見陛下笑道:“不必行禮,你也不是個守規矩的人。”
柳嬪納悶自己什麼時候不守規矩了,便聽見陛下召自己過去,笑意盈盈的過去,摟著陛下的脖頸便坐在他腿上。
楚譽看著懷中的人,他本就長得有五分像林飄,這樣一打扮便更像了。
他把玩著懷中的人,柳嬪靠在他懷中,正是得寵時刻,便露出了一些恃寵而驕的天真神態,想要和陛下好好的拉近距離,看見桌上的弓弩便一臉崇拜的問道:“陛下,這是什麼?”
皇帝看著他:“你不知道嗎。”
“臣妾不知,臣妾久居深宮,哪有陛下見多識廣。”
楚譽的神情有些冷淡了下來,垂眼看著他:“無知便該藏起來,是要讓朕知道你有多蠢嗎。”
柳嬪:“……”
“下去吧。”
楚譽失了興致,將他推開。
柳嬪站起身,慌慌張張的看著陛下,這是他第二次完璧歸趙了,但他哪裡敢說什麼,戰栗著快步離開了。
楚譽看著桌上的弓弩,看了許久,心中的思緒久久都不能平息。
“明日,召林飄入宮,朕親自封賞他。”
“陛下這……”
“照做就是。”
他也許久沒見林飄了。
如今他成了沈鴻的人,久居後宅之中,隻知操心沈鴻的事務,或許早已顏色不再,隻不過是還有幾分聰慧罷了。
他見他一麵,見他容光不再,大約也能心死了,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年老色衰的哥兒。
……
林飄在府上接到旨意的時候很震驚。
“什麼?!我嗎?明天就要封賞我?這麼著急的嗎?”
林飄人都要睡了,被突然拽起來接旨,頭發都沒好好的梳整齊,就紮了一個丸子頭插了一根發簪,接完旨還暈頭轉向的。
“夫人不必著急,夫人研製天機弓有功,陛下愛才,要賞賜夫人。”
林飄:“……”
有種被常永思賣了的感覺。
上次做鎖子甲不賞賜他,這次他想躲起來卻著急忙慌的要賞他,總感覺怪怪的。
“謝公公,公公深夜前來辛苦了。”
“算什麼辛苦,夫人才是辛苦了,咱家不攪擾了,夫人回去安歇吧,明日還要進宮呢。”
林飄讓秋雨去給公公塞辛苦費,大家皆大歡喜,各自撤退。
林飄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沈鴻便站在院中等著他。
林飄快步走上去:“皇帝傳旨意說要賞我,真是怪得很。”
“望山已經來給我說了,明日進宮飄兒不必太緊張,若是有事,我去尋你。”
林飄點點頭,底氣和安全感一下就上來了:“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我估計是我連著做出來兩樣東西太厲害了,皇帝都有些傻眼了。”
“飄兒向來出類拔萃,引人側目。”
“那是自然。”
林飄走上去擁住沈鴻,靠進他懷裡側臉輕輕蹭著沈鴻的側頸,感受得到沈鴻皮膚上的溫度依然還沒降下來。
林飄輕聲:“都怪這道旨意。”
他們正蜜裡調油,被這道旨意打斷了。
“飄兒,可困倦了?”
“沒困。”
“那便繼續,如何。”
沈鴻抱緊林飄,將人攬進懷中打橫抱起,抓著他的衣衫手背青筋微微鼓起,走上台階,將門扉合上,關住一室春色。
第二日早上林飄沒有起得太早,沈鴻幫他算好了時間,從上朝到後麵處理事務,皇帝至少要等到個十點鐘以後才有空,林飄九點半起床,隨便收拾收拾打扮一下,簡單的把頭發梳理一下,穿了一身最簡單的暗繡冬裝,考慮到天氣冷如果要等就會更冷,於是穿上了厚實的披風,衣服還特意選的一個帶袞邊小毛領的衣服,保管一身從頭到腳都是暖和的。
如果不是考慮到太誇張,林飄還想戴個保暖耳罩,但想到皇宮是有地龍的,隻要進去了也不至於冷成那個樣子。
林飄進皇宮時正好沈鴻還沒回家,沈鴻特意在宮門口來見了他一麵:“飄兒放心,若是有什麼事,我會趕來。”
林飄覺得他說話有點誇張了,雖然皇帝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樣公開召見他能出什麼問題。
沈鴻看著林飄,心中卻越發陰沉,他知道這次是公開的召見,皇帝不至於做出什麼太過離奇的事情,但皇帝對林飄的心思他卻不是看不見。
鎖子甲的事情之後,陛下的後宮中便增添了好幾位哥兒,正是這件事給他帶來了威脅感。
陛下以前便對林飄起過念頭,但不過是一時之意,並沒有要真的發展出什麼事情來,但鎖子甲的事情之後,陛下的心意明顯活動開了。
沈鴻了解這世上的人,在陛下眼中林飄不過是一個哥兒,一個最普通的後宅之人,即使一時有興趣,卻也不值得掛念,但林飄懂鎖子甲,這件事足以讓他和所有普通的哥兒區分開來,如今林飄又做出了天機弓,皇帝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隻會越來越將林飄看得高,看得重。
林飄此時走進去,從宮門到皇帝居所,見麵不應超過一炷香時間,再次返回宮門,整個過程不該超過半個時辰,若是皇帝留他說話,挺多再添半柱香的時間。
若是超過時間林飄還沒出來,他便要進去‘諫言’。
沈鴻把整個過程想得很清楚,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把林飄好好的帶出來。
林飄看他神色鄭重,心裡也緊張上了一分,點了點頭,便在馬車上入了宮門。
這一路彎彎繞繞,林飄覺得皇帝要是在寢宮召見他也有些太荒唐了,何況給他封賞也該皇後來給,皇帝不該管他們這邊的事情。
林飄一路想著,便到了目的地,太監請他下轎,引著他往前走。
一路彎彎繞繞,這裡是林飄從沒來過的地方,一路跟著走進去,進門之後抬眼看了看裡麵的陳設,林飄鬆了一口氣。
是皇帝的住所,但不是寢宮,是書房。
楚譽正坐在書桌後麵,他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窄袖衣袍,圓領露出白色裡衣交疊的領口,林飄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麼打扮的,但今天穿的這一身還挺有少年氣的。
林飄天天在家裡罵他傻..逼,心裡早就覺得他說不定麵相大變,天天在宮裡發癲,如今一看,和前幾年見過的樣子並沒什麼差彆,隻是更成熟穩重了一些,麵龐也更堅毅,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眸望過來,那雙眼睛也變得更有力量。
是深邃的,被浸泡在權利中,身居高位多年,習慣了世上一切事物都圍繞著自己,從容而冷淡的眼睛。
林飄走進來,老老實實在他麵前下跪,行禮,呼喊萬歲,楚譽沒說讓他起來,他便繼續跪著,隻是直起了腰看向他。
楚譽在打量他。
林飄發現自己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楚譽就在打量自己。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尤其是這種有些冷淡的眼神,好像是在審視一塊肉一樣。
楚譽見他連跪姿都挺拔,和尋常女子哥兒軟著腰肢伏在地上的模樣不同,眼神微微動了動,露出了一點淺笑。
“許久不見。”
林飄看向他:“許久不見,陛下。”
楚譽幾乎抑製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快意,一股活水一般的新鮮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