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聽他如此說:“那下一個誰適合當皇帝呢?”
林飄記得方明說過, 沈鴻殺了好幾任皇帝,最後的目標就是奔著挾天子以令諸侯,執掌政權去的。
沈鴻笑道:“皇室人員眾多, 總有適合的人。”
林飄側頭, 看他臉上淡淡的笑容,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林飄意識到,其實他並不是在害怕沈鴻變成壞人,隻是害怕他離自己太遠。
時代動蕩, 保全自己,保全百姓, 他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皇權是頭上的緊箍咒,他們可以遵循其道, 卻沒必要畏懼。
“你說得對。”林飄看著他輕聲道。
“如今虎臣已經歸位, 之後的事不必擔憂,隻是此事來得突然, 他們結盟並不稀奇, 但像是有了新的軍師, 且很了解大寧的人和事,到底是何人在背後指點,要將這個人揪出來。”
林飄點頭:“不過天高地遠, 虎臣他們已經在為這件事操心了, 你給他們一些法子和指點也不錯, 就不要太想著這件事了。”
林飄看沈鴻每天要多線運行這麼多事情, 上京城內的事情就沒消停過,還要時不時的去想一想邊境的事,戰爭的事。
林飄伸手摸了摸他的鬢邊:“早點睡吧,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你,一天也就歇息這麼幾個時辰。”
……
□□很快就進入了流水線工作中,開始批量生產,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初具規模,然後由挑選出來的精英小隊押送到邊境。
這個東西上手起來很快,平時能操控好弓箭的人也能融會貫通,很快的就上手,而力氣弱一些拉不開大弓的,也通過□□得到了很多便利。
□□的使用規則很嚴厲,每一柄槍,每一批子彈都有詳細的檔案記錄,並且私下不可帶槍,不能讓槍離開營地,私下械鬥是大罪,如果私下械鬥用了槍則是死罪,要求槍口隻能對準敵人,不能對本國的子民,軍隊無論是任何人,都必須遵守這個規定。
所有人都把這個東西當做絕不能輕易使用和觸碰的禁忌武器,懷著謹慎和膜拜的心在使用。
□□才抵達戰場兩個月不到,就連連傳來捷報,處月部新首領帶著一萬大軍和戚小將軍對峙,嘲諷戚小將軍隻是一個靠著家裡人的軟骨頭,戚小將軍拿起□□,對方又嘲諷他隻會用天機弓,連大弓都拉不動,然後□□嘭的一聲響,處月部新首領還想揮刀斬箭,刀從空氣中斬過,什麼都沒觸碰到,他僵直的坐在馬上,眉心一個鮮紅的孔洞。
黑馬受驚而逃,處月部新首領跌落馬下,處月部潰不成軍,一般是因為失去了統領,一半是被嚇的。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寧的軍隊到底用了什麼妖術,比傳說中的巫還要強大,突然一下就奪走了一條性命,而他們隻聽見一聲響,卻什麼都沒看見,連一支小箭矢都沒出現在他們麵前。
眾人被打懵了,也被打崩潰了,乘著這個好機會,二柱提出乘勝追擊,乘著他們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擔驚受怕的時候,衝上去將這些疆域全部收割。
二柱揮著他的大刀本來就是個殺才,一邊是他的大長刀,一邊腰上彆著一把長管□□,敵人看了沒有一個不是嚇得屁滾尿流的。
在敵人心理防線最脆弱的時候,二柱和戚家軍火速完成了大半的收割。
唯獨還剩下的便是拓跋部和宇文部,他們還在負隅頑抗。
二柱也是學聰明了,以前他恨這些外族人恨得牙癢癢,動不動就坑殺懸屍,一直貫徹殺一儆百的方針,如今也學會了懷柔,但凡投降的,歸順的,統統按普通老百姓處理,對普通老百姓,隻要不鬨事的,統一宣布會給他們財產再分配,比如分配牛羊的草地,鼓勵他們好好牧羊放馬生活,並且承諾會在土質比較好的地方幫他們開墾一些好良田,保證他們以後冬天都會有存糧吃。
林飄在上京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驚呆了,二柱在水裡泡了一遭,腦子不僅沒進水,還把之前的水都倒出去了,現在靈光得不得了,這一套財產再分配保障民生出現,還沒被打下來的地方都已經在翹首以盼等著虎臣將軍快點來了。
虎臣在上京的人氣稍微跌了一些,因為大家覺得他婦人之仁,突然對那些可恨的外邦人這麼好,多少是有點胳膊肘往外拐了,但畢竟外邦是虎臣打下來的,也沒人敢說什麼,也就心裡嘀咕兩聲。
但二柱在邊境的人氣可就高得不得了了,簡直是飛升級彆的人氣,邊境人民和他手底下的軍隊對他的愛戴程度已經快要突破天際。
於是導致,仗還沒徹底打完,皇帝就以勝局已定為理由,讓戚家軍繼續留在外麵掃尾,將他召了回來,並且說要為他賜婚。
二柱雖然想把仗打完,但皇帝有詔他不能不回,心裡也有些激動,小嫂子和沈鴻肯定給他把路鋪好了,這一會去肯定就要給他和玉娘賜婚了。
他心裡美滋滋的,騎著駿馬一路疾馳,帶著一小隊人馬和親信,往上京的方向趕去。
林飄在上京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很懵逼的,因為皇帝之前並沒有透露要給二柱和玉娘賜婚的意思,沒有和沈鴻提起過一句,也沒和二狗說過這方麵的事情。
他心裡一跳,感覺很不好,擔心是要給二柱和彆人賜婚,皇帝這人是見不得彆人過太好的,林飄覺得他乾得出這種事,何況為了牽製二柱,他自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個時候把二狗他們再叫到家裡來也不合適,林飄便自己帶上羃籬上街去逛了一圈,買了一些吃喝的東西,新鮮的糕點,然後給同喜樓裡的秋叔,月明坊的娟兒小月他們都送了一些過去,留了一些二狗愛吃的,林飄便提著東西去了二狗那邊。
林飄特意選了一個靠近晚飯的時候,二狗平時來來往往的忙著,雖然經常在外麵應酬,但因為有許多事要處理,中間的縫隙總是要回府兩趟的。
林飄來的時候運氣好,雖然二狗不再府上,但他放下東西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外麵的仆從就趕緊進來通傳,說李大人回來了。
林飄便又折返,在廳中坐著等二狗過來。
二狗聽說了林飄在他這邊的消息,這可是難得的事情,急忙便趕了過來。
人才到門外,仰頭一看見小嫂子,便笑開了花:“小嫂子,今兒怎麼想起來我這裡了,幸好我有運道,不然再晚一點就撞不見了。”
二狗一邊說著,一邊屏退了左右的人:“小嫂子是有什麼事嗎?”
“我是聽說了二柱被召回來的事情,現在沈鴻還沒回府,外麵也傳遍了,我先找你來問一下,不然你倆到時候也不好碰麵。”
二狗點點頭,在旁邊坐下:“小嫂子,這事你不用擔心,二柱能早點回來難道不好嗎?”
皇帝本就多疑,這時候開始忌憚二柱也正常,二柱看著傻乎乎的,但正是因為他足夠的傻,做起事來率真,為人考慮的時候一下就能考慮到最踏實的地方,才能如此得民心。
但他如此的得民心,受到如此多的仰慕推崇,異族百姓千千萬,不服大寧不服皇帝,卻很敬服二柱,這種情況已經談得上功高蓋主四個字了。
林飄搖了搖頭:“又說要賜婚,我總感覺皇帝不是想為二柱和玉娘賜婚,我擔心是彆的婚事,到時候又是一樁大爭議。”
二狗點了點頭:“的確如此,且再看看吧。”
他也覺得皇帝會做一些事來削二柱,婚事是目前最好下手點,尤其是在二柱有自己喜歡的人的情況下。
二狗看向林飄:“小嫂子,你不用擔心,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們暗中給他兜著,朝堂之事複雜,皇帝善變多疑,隻能且走且看,事情剛宣下來的時候,我同沈鴻下朝那段路上也聊了幾句,他要去點戶部的事,後麵還有要見的人,但我們的意思是一樣的,如果皇帝真的要做什麼,我們不會袖手不管。”
路上沈鴻已經暗示了他,飛鳥儘,良弓藏。
二柱的表現太亮眼的,皇帝沒辦法理直氣壯的收拾他,但後續的打壓絕對來得很猛烈。
沈鴻讓他觀察好走向,並且不要流露出一絲一毫對二柱的同情,最好讓皇帝覺得,他嘴上說情,實際是在拱火,期待著二柱更加倒黴,如此他們才好行事,皇帝才會進一步的在這些事情上更加信任他。
林飄點點頭:“你們心裡有數就好,今天一聽見這件事我就知道皇帝沒安什麼好心眼,就怕他想對二柱做什麼,有你們在,二柱的事也叫人安心很多,桌上這些東西是給你的,我在街上閒逛,買了不少東西,選了幾樣你喜歡吃的,還有點新鮮玩意。”
二狗點頭:“謝小嫂子,我可就盼著你們來看我,不然我整天自己憋在這邊都要無聊死了。”
“你還無聊啊?你整天在外麵應酬,請你做飯局的人門檻都要給你踏爛了。”
“和彆人吃飯哪裡比得上和自家人吃飯,出去和彆人吃飯高興的是彆人,和自家人吃飯高興的是自己,哪裡能是一回事。”
林飄聽他這樣說,也有些感慨:“也是辛苦你了,不過再熬熬就好了,以後會好的。”
二狗點點頭:“自然,以後咱們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林飄在這邊和二狗說完話,便結束了最後一程的探望,回到了府中,這樣在外麵繞了一圈,回去的時候便正好撞見沈鴻,他剛從外麵回來,微微緊繃著麵孔,神色的平靜而冷淡的,但林飄和他相處多年,知道他這個表情是不悅的意思。
沈鴻看見林飄,神情便和緩了一分,目光溫柔,朝著他點了點頭。
林飄看著他:“沈鴻,發生什麼了嗎?”
沈鴻搖頭:“無事,陛下要召二柱回來,給二柱賜婚,之後我們便有的忙的。”
林飄點點頭:“這事我也聽過了,你還沒回來,我特意去二狗那邊走了一趟。”
沈鴻走上前來拉住林飄的手:“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你不必心急。”
沈鴻知道林飄雖然有時候不夠機警聰明,但很多事他都能感知出不對,才聽見這個消息便趕著去了二狗那邊,飄兒應該心中也開始感到不安了。
林飄點點頭,他去看了二狗,二狗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現在回來,沈鴻也是這樣對他說的,可見他們都想安撫好自己,讓家中人不要擔心,便笑了笑。
“嬸子和玉娘現在肯定很高興。”
“是,明日準備準備,請嬸子和玉娘過來聚一聚。”
林飄點頭。
待到第二日聚會,二嬸子和玉娘雖然也有些小擔憂,但整個人都是眉開眼笑十分開心的,二柱在外麵建功立業,受召歸來,多麼光宗耀祖,振奮人心的事情。
在等待二柱歸來的時間裡出現了一個小插曲,便是上京突然出現一個流言,說二皇子並不是皇位真正的繼承人,他的皇位來曆不正,最後皇帝留下了詔書,詔書中寫的人卻並不是他。
話語中便是暗自,二皇子當初雖然平息了宮變,但也在眾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發動了第二次宮變,不然他不會得到今天的一切。
這個流言傳播極快,等到從民間傳入皇宮,傳到皇帝耳中的時候,上京基本大半的人都聽過這件事了。
皇帝震怒,讓大理寺馬上抓出傳播此等謠言的人,抓來抓去抓了幾個演皮影戲的,也沒遏製住什麼。
之後皇帝便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幾個好弟弟身上,流言總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做事總需要目的,一定有人在暗中窺伺皇位,想要渾水摸魚。
皇帝自從上位之後,並沒有把皇子們扔去封地,便是怕才上位江山不穩,離了眼皮子地下他們私下搞出什麼風浪來,便借口兄弟情深不忍他們離開,硬是把他們留在上京的府邸中住到現在。
皇帝這一怒,嚇得一眾皇子和皇子的母妃家族們屁滾尿流,一天趟往皇帝這邊跑,以淚洗麵哭著:“陛下,絕無此事,陛下待我們恩重如山,我們豈敢啊!便是想也是從來都沒想過一丁點啊!”
王爺和太妃們高強度輪班,皇帝也高強度的受洗禮,鬨了好幾日也沒抓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皇帝便隻能安撫了幾句,說自己並非懷疑他們,隻是怕有人在其中想要渾水摸魚,便讓他們先下去了。
這事看似平息,實則暗流湧動,但明麵上也完全一點水花都沒翻上來,皇帝盯了一段時間,最後沒有任何線索,也沒有任何頭緒,心中提高了對那幾位皇子的防備,便把這件事先放下了。
因為此時,李虎臣回到了上京。
皇帝親自去上京的城門口迎接,準許李虎臣不卸甲進入宮殿中,設宴與群臣為他接風洗禮,如此種種,可以說是君恩深厚,君臣和樂了。
席麵上,二柱頗喝了一些酒,反正他喝了酒是倒頭就睡,也不會說胡話,正好皇帝也給他敬酒,群臣也給他敬酒,才回來的第一天,他心裡高興,沒有不喝的道理。
酒過巡,皇帝提起賜婚的事,說起他為家國奉獻,同齡人如今彆人已經開枝散葉,他卻還未成婚,作為皇帝,想要操心一下大功臣的終身大事。
二柱滿心歡喜,聽見皇帝說出的人事,感覺自己渾身彌漫的酒氣都冷了下來。
皇帝親自賜婚,為李虎臣和戚家十五歲的孫女指婚,戚家和二柱同年齡的這一輩無論男女基本都已經成婚了,戚小將軍年紀最小,還小二柱一歲,最大的則是有十多歲了。
戚大將軍是戚家的大長輩,戚小將軍的父親,如今五十有,而這位十五歲的戚家小妹妹,則是戚大將軍的孫女,戚老二的大女兒。
雖然年紀沒有相差得太多,但和二柱已經差輩了。
何況二柱一心想要的是玉娘,他想要娶的是他的玉成。
二柱一聽皇帝如此說,第一反應便是快步走出去,到殿下一跪,雙拳緊抱:“陛下!臣已有心儀之人!怎好再耽誤戚姑娘。”
皇帝當即震怒,認為他掃了戚家的臉,不識他的好意,一句抗旨不尊落下來,二柱還是不能低頭。
他想當大將軍,他得娶自己心愛的姑娘,連婚事都要用來逢迎,他就不是玉娘心中的那個大將軍了。
皇帝訓斥了他一頓,沒有治他的罪,但是在宴席上拂袖離去,這樣一場鴻門宴,輕飄飄的就卸掉了二柱勝利歸來,山呼海嘯一般的勢頭。
人們似乎都忘記了,這場宴會本來就是為了獎賞二柱,而不是刁難二柱,皇帝如果想要真心給他獎賞,便應該讓他得償所願,而不是演這樣一場大戲。
玉娘家和上京權貴比起來不值一提,根本不存在結親後會讓二柱的威勢更讓人忌憚。
“皇帝這一招一石二鳥,既卸掉了二柱的威勢,讓他淪為笑談,讓人鄙夷他的不識時務,又挑起了他和戚家之間的矛盾,戚家儘忠愛國,皇帝說了要結親,他們心中就算有一百個不願意也會把孫女嫁過來,他們若是做好了割舍一切的準備,二柱卻始終不肯接茬,他們心中恐怕也會生出怨氣,至少也會覺得他不夠‘忠心’,從此無論如何也要低看他分了。”林飄歎氣,皇帝真的太精通權術了,都不需要大動乾戈,也不需要多少人配合他演出,就稍微出場搭個台子,這場戲就自動唱起來了。
沈鴻看著林飄:“他算準了虎臣不會答應。”
林飄道:“他自然知道二柱為人固執率直,又有了玉娘,斷然不會答應,又選在酒過巡的時候,嗬,是生怕二柱不站起來反駁。”
“不過他如今不敢動二柱,卸了他的勢頭將他放在上京,且先過一段時間的清閒日子吧。”
林飄聽他說完,目光突然看見他:“我之前聽說遺詔的事情,是真的有那個東西嗎?先皇臨死前真的沒有把皇位傳給二皇子嗎?還是他心裡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
沈鴻側頭看向林飄:“飄兒,四皇子發動宮變,二皇子是清君側,可是四皇子並沒有殺死陛下。”
那麼先皇怎麼可能把皇位留給二皇子。
在他以為自己最孝順聽話的二皇子前來救駕成功的時候,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發現二皇子才是他真正的劫難。
林飄當初沒有問太多宮變的細節,但也知道一道宮牆之隔,裡麵發生了許多石破驚天的事情。
林飄充滿好奇的看著沈鴻:“那到底有遺詔嗎?”
沈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