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譽心中憤怒,一把掐住林飄的臉,冷冷看著他:“回答朕,願意還是不願意。”
“陛下,你喝醉了。”林飄看著他,看著麵前陰騭的麵孔越來越靠近,抬手用小臂死死護住了自己的臉。
楚譽見他連靠近一點都不肯,如此防備到了極點,生怕叫他挨著了一點肌膚便要對不起沈鴻了,把自己的臉護得這麼緊,楚譽掐住他臉頰的手用力,拇指強硬的壓在他唇上,在衣袖下肆意摩挲。
林飄抿著唇再也顧不得,給了楚譽一腳,轉身往地上一撲,也不管自己衣服被扯成了什麼樣,連滾帶爬起身要逃,林飄才跑出去幾步,就見沈鴻快步從廊道那一頭走了過來,看見林飄發冠歪斜,外衣鬆散狼狽倉惶的跑出來,臉上的神色難看得能殺人,他快步把林飄迎進懷裡,兩臂將林飄死死抱在懷裡,抱住他那一刻,懸著的心才稍微落下一些。
楚譽從轉角處走出,沈鴻看著他,兩人視線對上:“陛下喝醉了,臣特意來尋陛下。”
楚譽看了一眼撲進他懷中,緊緊摟著沈鴻的腰不放手的人,漠然點了點頭:“回吧。”
“夫人受了驚嚇,臣安置好夫人便回。”
楚譽輕笑一聲:“你當真放肆。”
“今日之事,還請陛下寬待。”
楚譽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冷淡的從身旁走過,從相擁的兩人身旁擦肩。
沈鴻手撫著林飄的頭,寬袖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掩在了懷中。
待到楚譽走遠了,沈鴻才鬆開一些,林飄因為太緊張了,方才的情況好比大逃殺,現在撲進一個安全地,林飄都還抑製不住身體的輕顫。
沈鴻察覺到他抖得厲害,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好了,沒事了。”
林飄仰起頭,看著他:“這邊是女子和哥兒宴飲的地方,你怎麼會過來的。”
“吳遲支會了我。”
林飄點點頭:“幸好你來了。”
沈鴻看他中午漂漂亮亮出的門,如今發冠也歪了,鬢發也散亂了,深藍色的外袍衣襟鬆散,隻裡麵的衣物還好好的。
林飄對上他的眼神,勉強笑了笑:“他發酒瘋,沒發生什麼事情。”
林飄皮膚白,尤其到上京之後,養得金尊玉貴,更是白皙如玉,輕易就能留下紅痕,他臉頰上明顯被掐過。
沈鴻瞳孔微縮,看著他唇角四周的紅痕。
抬手用手指輕輕擦拭。
林飄見狀道:“沒給他親到,但被他摸到了,惡心死了。”
沈鴻點了點頭,取出自己的帕子,仔仔細細給他擦了一遍:“先如此,回去再洗浴。”
“嗯。”
“飄兒還要回席上嗎?我為飄兒整理發冠。”
“不用了,發冠都摔碎了。”
“身上摔著了嗎?”
“身上沒有事,咱們回去吧,皇後讓侍女把我引過來,她自己心裡也有數,估計也沒膽來問怎麼回事。”
沈鴻點點頭:“我先送你出去,你到馬車上等我,今夜應當還有些彆的事情。”
林飄點了點頭,沒有告訴他,皇帝讓他做的那個選擇,如今注定是要魚死網破了,皇帝以為他們還怕什麼。
林飄和沈鴻走出去,剛到了宮門附近,還沒折返,就發現他們方才離開的地方一通亂糟糟的,隔得太遠林飄也聽不清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隻是仿佛一下人就雜亂了起來。
一個太監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滾帶爬的往沈鴻腳下一撲:“沈大人,出事了,還請沈大人去主持大局。”
沈鴻垂眼看著匍匐在腳下的太監:“哦,何時如此驚慌。”
“陛下遭人毒害,太醫已經趕來,沈大人智絕無雙,快快回去抓出凶手。”
沈鴻皺起眉頭:“竟有此事。”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林飄:“飄兒,你在馬車上等著,若我不來便先回家,不用等我。”
林飄抓住他的衣袖:“我也要一起去,我害怕……”
沈鴻反握住他的手:“好。”
沈鴻牽著他,快步往回趕去。
林飄的心跳得很快。
不知道皇帝死沒死。
是沈鴻做的嗎?
他如何做到的?
兩人快步趕到群臣相聚的殿中,大家站做幾堆,都十分焦躁不安,看見沈鴻來了,急忙迎上來:“沈大人啊!沈大人你去哪裡了!”
“沈大人你可知道出大事了!”
“不知和何人狼子野心!竟敢在端午宴上毒害陛下!”
沈鴻沉著的一一應對,然後看了一眼四周:“陛下呢?太醫到了嗎?”
“太醫已經到了,紮了幾針護住心脈,但這毒實在生猛,得速速找出是何人所作,尋到解藥才能破解!”
“端酒上來的侍婢已經帶下去拷打了,皇城衛將這杯酒的經手之人全都抓了起來,現在還沒問出什麼。”
也有人目光落在林飄身上,語氣焦躁不滿:“沈大人怎麼還把家嫂帶來了,這是哥兒該來的場合嗎,”
沈鴻淡淡道:“他迷路摔傷,本想先將人送回,聽見消息便急忙趕了過來,顧不得太多。”
林飄掃了那一眼,旁邊也有人低聲勸誡了兩句那人:“快彆說了,他雖是哥兒卻又不是普通哥兒,□□便是他琢磨出來的,來便來了,如今最重要的是陛下的事!”
“沈大人,還請沈大人主持大局!”第一人揚聲道,之後跟隨而來的聲音便如同浪潮。
“請沈大人主持大局!”
林飄站在沈鴻身旁,感受諸多官員俯身行禮,圍繞著他倆,如山呼海嘯一般,沈鴻的神色卻依然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略抬了抬手:“快快請起,折煞我了,沈鴻受不起,這本就是臣子的分內之事。”
沈鴻在大家安撫了一番,精簡了說了幾句事關江山社稷之類的話,請大家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後都不要怪罪,之後便快速的安排起人手來。
沈鴻讓人把原先已經抓起來的人全都看守住,先審問,然後又讓皇城衛的人將前來參加宴會的幾位皇子都看住,將幾位皇子身邊的人也都全數搜查一邊,然後安排了幾個臣子,讓他們去這幾位皇子的母家,通知端午宴會出事了。
名為通知,實為監守。
沈鴻的思路很清晰,在場的大臣之前不敢做,沈鴻卻很快就安排妥當了,皇帝中毒身亡,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眾人目光隱隱約約看向五皇子,五皇子站在柱旁,神色有些驚慌:“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你們懷疑是我做的?”
沈鴻沒有說話,隻是側頭讓林飄先在外麵候著,然後用眼神看了虎臣一眼,虎臣自然了解,小嫂子過來了,沈鴻不在,他自然要護著小嫂子。
沈鴻同幾位重臣一起前往皇帝歇息的宮殿,皇帝中毒,也不能再奔波,甚至連熬藥都是取了爐子在殿外麵架著熬,便是為了一個塊。
奴婢在外麵守著藥爐,太醫們在圍著團團打轉,神色肅穆,進入殿內,幾名老太醫正圍在皇帝身旁,在為他急救落針。
幸虧今日的端午節晚宴,他們知道相聚的人多了,有時候難免要有些意外,太醫院的人都是在當值候著的,這會皇帝出事,才能快速的趕過來這麼多太醫。
皇帝仰躺在榻上,身後墊了幾個軟枕,太醫讓他如此半躺著,若是平躺隻怕毒素蔓延得太快,若是入了腦中,就算是大羅金仙將陛下救了回來,往後陛下的頭腦恐怕也要受影響。
皇帝麵色發青泛白,看著十分可怖,下這個毒的人,選了一個皇帝和群臣最沒有防備的時刻,突然橫生枝節一般,要索走皇帝的命。
沈鴻和幾位臣子跪下見禮,皇帝沒有力氣免他們的禮,他們便在下麵跪著說話,如同送葬。
“陛下,此刻正在搜尋凶手,很快便能找到解藥。”
楚譽的四肢都被紮上了銀針,眼簾隻微微睜開一道縫隙,模糊的看著下麵的幾人,但他還是能清晰的辨認出沈鴻的聲音。
氣若遊絲的說了一句話。
沒人聽得清,太監附耳到他身邊,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說。
“叫……沈鴻……過來。”
太監急忙轉達,沈鴻起身,在他榻邊半跪坐下,傾身靠近他:“陛下,臣來了,有事請陛下儘管吩咐。”
楚譽目光懷疑的落在他臉上,但最終還是收回了這份懷疑,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又能怎麼樣呢。
“朕……還未……君臨天下。”
“會有那一日的。”沈鴻淡淡道。
楚譽看著他,感覺自己的氣息越來越虛弱:“嚴處……凶手……”
“是。”
“立……長幼……都可……選一個……聰明……的……”
“是,微臣與諸位大人一定儘心輔佐。”
太醫在旁急躁的看向沈鴻:“大人……何時能找到解藥。”
沈鴻站起身:“若實在抓不住,便去搜,每個宮舍都搜過去,任何可疑的東西都拿回來,讓太醫一一辨認。”
沈鴻十分沉著,但臉色也開始陰沉起來,時間在一分一秒的度過,幾位臣子在下麵等候著,沈鴻看著皇帝的臉,逐漸進的氣比出的氣少,氣若遊絲起來。
楚譽又抬起眼來看了沈鴻一眼,沈鴻便俯下身去聽。
楚譽很懷疑沈鴻,但他沒有任何的證據,如今生命到了最後的時刻,更擔憂的是江山要怎麼辦。
沈鴻俯下身,聽見楚譽氣若遊絲的說:“掌……江山……便……除掉……李虎臣……扶幼皇……忌功高……蓋主……你不可……心慈手……軟……留下……禍患……”
楚譽不知道沈鴻以後會如何,但現在的江山需要沈鴻,他希望沈鴻不要心慈手軟,如今已經有了□□,便要除掉李虎臣,削弱戚家,將權利更集中到帝王手中。
江山代有人才出,先讓沈鴻將當下的局麵料理好吧。
往後,總會有人會來料理沈鴻的。
就如對他一般。
萬般都是命。
楚譽的目光逐漸渙散。
萬般都是命啊……
不甘心……
太醫時不時拿羽毛探一探皇帝的鼻息,最後一刻,看著羽毛絲毫未動,麵色蒼白,渾身發抖。
“陛下!駕崩了!”
太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開始哀哀哭起來,滿宮室一片悲戚,人人跪倒掩麵哭泣,其中有兩位重臣更是嚎啕大哭。
哭聲驚動了外麵,便知皇帝沒了,一時如山呼海嘯,眾人匍匐跪倒,哀哀哭號。
林飄跪在人群中,哼唧兩聲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臉,假裝擦眼淚,看了看旁邊的幾個臣子,基本都是張著一張嘴,乾嚎半天一滴淚都沒有的,光聽聲音還以為人要哭暈過去了。
但也有不少人是真的難過,如今正是大寧新盛世的開端,開創這一切的陛下卻就此駕崩了,誰再來帶著他們往下走?換一個新皇帝,大寧能像現在這樣好嗎?
林飄一邊假哭一邊四處看,便看見不遠處跪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孩,他不像彆的人,身邊前赴後繼簇擁著不少擁護者,跟在他身邊的隻有兩個婢女,他跪在人群中,矮矮小小的,模樣清秀,身旁的侍女用袖子掩著,但還是看得出,在死命的掐他大腿,小孩嗷嗷的哭,眼淚一顆顆往下滾,活像不要錢一樣。
林飄看這個小孩的穿著,這個宴會並不能帶家屬赴宴,這個小孩大概率是楚譽的弟弟,大寧的小王爺。
林飄感覺還是很恍惚,在自己大腿上也掐了一把,他一直擔心沈鴻他們失敗,最後淪為楚譽的盤中餐,卻沒有想到就這麼一會,楚譽就命斷於此了。
他們在外麵哭了一會。
抬眼便看見沈鴻和幾位內閣重臣,還有皇帝身邊的太監一起走了出來。
顯然大家都才哭過,神色都十分悲傷。
沈鴻眼中還含著淚,揚聲看向下麵的人:“陛下遺言說立誰都可,但要我們諸臣子,選出一個聰慧的,可繼萬代江山的。”
眾多臣子嘩然,從沒聽說過這種的事情,但轉念一想,如今陛下兩個幼子,沒有一個是擔得起如此大的基業的,目前也看不出是否足夠聰慧,根骨如何,陛下的幾位弟弟倒是年紀大一些,但五皇子實在可疑,六皇子和七皇子比兩位小殿下年長一些,也的確不算特彆合適的人選,沒有誰是特彆出挑的。
五皇子見狀,大步走了出來,神情哀痛:“皇侄年幼,兩位弟弟也尚且年少,我作為大寧五王,理應暫代國事,查明真相,肅清內外,還請諸位放心!”
眾臣竊竊,看向五皇子,但目前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
五皇子看向沈鴻,神色淡然,內心卻有一份心虛,沈鴻多智,在場的老東西都是牆頭草,就算不想幫他,也不會做出什麼得罪他的事情,他就怕沈鴻此刻阻攔,往後的事便要不順起來。
此刻沈鴻派出去的皇城衛人快步衝進來:“稟告諸位皇子!稟告諸位大人!微臣在膳房牆外的草叢中無意發現這個東西。”
他用一塊絹帕托著,是一個淡藍色的陶瓷小瓶,蓋子已經打開,敞著口躺在皇城衛手中。
沈鴻目光遞給太醫,眾人都看了過去,幾位太醫圍著,最德高望重的太醫捧著瓶子仔細查看輕嗅,以銀針相探,隨即臉色大變跪倒在地。
“此物有劇毒,就是此物!”
眾人紛紛看著那個小瓶子,沈鴻走上前,手上取出帕子,將那小瓶子拿在手中。
“天青瓷。”
五皇子走上前來:“可能看出凶手是誰?沈大人一定要捉出凶手,為皇兄報仇!”
“自然。”沈鴻淡然看了他一眼:“天青瓷,是十分普通的東西,但若民間盛行,皇家便不用,卻也沒有這個道理,但為了不損皇家身份,天青瓷的貢品便換做了另一物。”
一旁的大臣驚道:“是玉白天青瓷?”
沈鴻點頭:“是,這物件普通,不起眼,但釉色白潤如玉,色若天青,看瓶底,尋常天青瓷粗糙,玉白天青瓷便是底部也如白玉。”
顯然,這毒是皇室中人所藏有的。
沈鴻目光看向五皇子:“五王,可知曉此事究竟為何?”
五皇子看著沈鴻目光看過來,他一句話,便把所有人的視線一起引了過來,五皇子呼吸一窒,隻感覺沈鴻實在可怕,若是他登上皇位,沈鴻是必然留不得的。
“大膽沈鴻,你這話便是要懷疑我了?”
沈鴻放下瓶子,交還給一旁的太醫,看著五王一步一步走過去:“陛下崩逝,五王受益最大,如今陛下剛剛崩逝,我們難道立刻改轅易轍,便奉你為新主嗎?我們依然還是陛下的臣子!毒害陛下之人,豈能逍遙法外!我等臣子,必要讓此人,受到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