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牽住林飄的手, 望著他臉上的神色。
林飄站起身:“我去叫青俞送些水進來,你先把東西吃了,待會擦把臉趕緊睡覺。”
沈鴻笑了笑:“好。”
沈鴻鬆開了手, 看著林飄從身旁離開, 看著他一心操持著他的事的背影。
林飄叫青俞送了溫水上來,又取了花露,學著沈鴻的模樣,往水裡放了一些花露, 然後把帕子浸泡進去,轉頭看沈鴻吃得差不多了, 便先浸泡著帕子,轉頭去點上了安神香。
點上安神香,嫋嫋青煙從香爐中升起, 絲絲縷縷消散在空氣中。
待到沈鴻吃好東西, 青俞進來伺候,簡單的漱洗, 林飄便擰了帕子過去:“躺著, 給你擦擦臉。”
沈鴻笑了笑點頭:“辛苦了。”
沈鴻坐在床沿躺了下去, 看著林飄靠近,一直到林飄坐在床沿,溫熱的帕子覆蓋上來, 他聞到了一股十分馥鬱動人的淡淡花香, 帶著溫暖的水汽, 潮濕又動人。
沈鴻的確很累了, 但這兩天之中發生了很多事,他腦海中的弦始終都還是緊繃的,沒有放鬆下來, 直到此刻,林飄用溫熱的帕子為他擦臉。
他感覺得到林飄的力道,握著帕子的手很溫柔,四周都是淡淡的香氣,安神香和花露的味道混合,還是床榻之間的熏香,林飄衣物上的熏香,都是極淡的味道,隻淡淡一縷縈繞在其中,此刻千絲萬縷交織在一起,成了一處叫人無力抵抗的溫柔鄉。
難怪,有人會覺得,權傾天下也不如身側一人,難怪前朝的皇帝一代明君會為了心愛的妃子得罪後宮諸多勢力也要獨寵一人。
原來這方寸之間,閨房之中,有這樣溫柔的桃源。
林飄給沈鴻擦臉,又扯了扯他的衣襟,扯得鬆散了一點便為他擦了擦脖頸,然後是耳朵,看著他的臉在他身側躺下:“快睡吧,好好休息。”
沈鴻將眼眸睜開一道縫,看著林飄躺在身側看著自己的模樣。
林飄卻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我白天睡得太多了,現在這一會還睡不著,你先睡,我躺在旁邊不亂動。”
“無事。”沈鴻將手伸過去,攬住林飄:“躺我懷裡來。”
林飄靠近了一些,靠進他懷裡:“這樣你睡得好嗎?”
“抱著飄兒我才安心。”
林飄嗯了一聲:“彆說話了,好好休息吧。”
林飄躺在沈鴻懷裡,感覺沒過一會,沈鴻的呼吸便均勻沉重了起來,沈鴻的醒著的時候呼吸是十分平穩輕緩的,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做事輕飄飄的仿佛不著一點力,卻能鬼使神差的將所有事都放在最正確的點位上。
而現在他睡著了,才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靜謐的,疲倦的,脆弱的,呼吸略微有些重,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還是在夢中想到了什麼。
林飄微微抬手,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仰起頭,林飄想在他額頭上親一親,可是如果這樣動作太大將沈鴻驚醒便得不償失了,便仰頭落在他唇角,落在他下頜。
“我在你旁邊,不要做噩夢。”
林飄躺在他枕邊輕聲的道,大約是聽見了他的聲音,感受到了他的動作,沈鴻的眉目舒展開,呼吸也輕了一些。
林飄便也閉上雙眼,隻當是閉目養神,在他懷中躺著躺著慢慢也睡了過去。
林飄在睡夢中聽見穿衣的郗梭聲驚醒,半夢半醒的睜開眼一看,床榻前已經立著一個身影,身旁的位置還是溫熱的,但已經空蕩。
林飄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隔著紗簾都看得出外麵還是烏漆墨黑的,抱怨的哼哼了兩聲,沈鴻便回過頭來,俯身將他抱在懷中,輕聲道。
“驚醒飄兒了,飄兒再睡會,晚上我早些回來陪你。”
林飄知道他這幾天估計能忙得腳不沾地,也不說彆的,從被子裡伸出手,緊緊的抱著他。
沈鴻的外袍寬大,是華美的暗繡,貼在掌心和小臂上的銀線堅硬又冰冷,他一襲白衣,如今是要服國喪了。
林飄點了點頭,還沒睡醒的聲音有些乾啞:“注意身體,早飯吃好點。”
“嗯。”沈鴻點了點頭,林飄鬆開手,躺回被褥和軟枕中,沈鴻轉身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送到床邊來:“飄兒,潤潤嗓子再睡。”
他聽林飄說話的嗓音,大約是這兩天有些上火了,再睡下去恐怕待會起來嗓子要疼了。
林飄點點頭,撐起上半身,就著沈鴻的手將那一盞茶水喝了下去,又重新躺回去,看著沈鴻輕聲道:“我給你準備一些藥膳湯水,晚上回來喝,補養一下。”
“好。”沈鴻應著,動作輕緩的走出房間,侯在外麵的望山提著一盞燈籠,如今天還完全沒亮,怕影響了小嫂子睡覺,院子裡也沒點亮一盞燈籠,隻望山在院子門口候著,看見沈鴻自黑暗的庭院中出來了,上前迎了兩步,兩人走出院子,到了大門口,吳遲和林峰正在門內抱劍候著,一行隨從等候在馬車旁。
沈鴻走出去,看見台階下已經站了兩個人,他們身穿白衣,蓄著胡須,中年模樣,前來和沈鴻商議事情,或者說,來拜見沈鴻。
如今陛下已死,五王投毒擬假詔案被沈鴻很快看出漏洞,同幾位大臣一起快速勘破,如今他興修水利,平治蝗災,天下歸心,是名臣賢臣,又聰慧過人,先皇在時,雖然沒有讓他身兼太傅之位,卻讓他時常去教導兩位小皇子。
如今沈鴻,論名聲,無人能敵,論關係,同他交好的世家眾多,論服眾,天下讀書人都認他分好。
他們原本是想要壓一壓沈鴻的,他年紀太輕,升得太快,才華過於出眾,總需要多打磨打磨,但如今的情勢,已經輪不到他們來打磨沈鴻了。
……
林飄睡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但日頭不算晚,太陽都才剛升起來,在廊下一站,陽光斜斜的正打在身上。
林飄讓人去準備早飯,順便把藥膳之類的東西先熬上,特意囑咐讓人多熬一些,到時候下午給二嬸子那邊也送過去兩盅。
“她們忙起來不一定記得這個事,我們這邊一齊做好送過去。”
夏荷點了點頭:“昨天傍晚我過去送了些山藥蓮子的點心,想著吃不下養養脾胃也好,她們那邊比我們這邊忙多了,嬸子是個好客愛聊天的,最近出了事,大家心中都不安,互相走關係,找認識的人,嬸子那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林飄笑了笑:“那還是咱們這裡安靜。”
夏荷笑了笑:“夫人本就不喜歡彆人上門來打擾,先前還有人敢厚著臉皮來上門,不管是想要結識還是攀關係,總還是敢來的,自從夫人去了鑄造坊,做出了□□,看夫人直如看神仙,便是說一句話都是謹慎的,便沒人敢再上門了。”
林飄看向她:“你倒是貧。”
“說實話而已嘛。”夏荷把桌上的東西放好,心中正想起一件事,還沒說出口,便聽見秋雨從外麵走進來喚他,聲音有些慌張:“夫人,隱塵師父來了。”
林飄楞了一下,隱塵不是在皇宮裡待得好好的嗎?他怎麼會來這裡?
林飄站起身,看向夏荷:“準備些純素點心。”
夏荷點頭,林飄快步走出去,見秋雨在庭院中站著:“人呢?迎進來了嗎?”
“迎進來了,但不好入夫人的院子,帶去待客廳那邊了。”
林飄點點頭:“好,我馬上過去。”
林飄早飯還沒開始吃就被打斷,想到隱塵上門,心裡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便又對身旁的芸兒道:“去傳方明過來。”
芸兒得了他的話,快步跑開去找人。
林飄先到了待客廳,往後看了一眼,沒看見方明的身影,便先撩開簾子走了進去,抬頭的一瞬露出笑容。
“隱塵師父,好久不見。”
林飄是先說話,才看見隱塵的。
隱塵端坐在一側,看見他來了,起身微微行了一個禮:“福生無量天尊。”
林飄看向他:“隱塵師父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緊要事?早知我該去皇宮探望隱塵師父的。”
隱塵卻隻是淡淡道:“夫人,隱塵是來告彆的。”
林飄吃了一驚:“告彆?隱塵師父要歸山了?”
隱塵點了點頭:“如今無災無疾,天下太平,我身處皇宮之中,和身處山林之中並無任何區彆,居於皇宮之中,不過是屍位素餐,享天下供奉,卻沒有做什麼有益的事,實在慚愧。”
林飄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豁達,楚譽在位的時候他就混得很好,很受楚譽重用,又因為他是他們推上去的,隻要他還願意呆在上京,國師的位置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看待這一切,卻如同看待水中月鏡中花,並無分毫在意。
林飄心中有些肅然起敬。
正想說話,便聽見簾子啪的一聲被打起,方明衝了進來,瞧見他倆正在交談,先爽朗的笑了一陣。
林飄也不知道他在傻笑什麼,就看他走到隱塵麵前,單手給了隱塵一個抱,順勢拍拍隱塵的背:“隱塵師父好久不見啊。”
隱塵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楞了一下,待到方明退 開微微行禮:“福生無量天尊。”
林飄看向方明:“方明,隱塵師父是來道彆的。”
方明一愣:“道彆?為什麼道彆?”
“隱塵師父要回山中了。”
方明看著隱塵,神色有些不解,看著隱塵:“隱塵師父,為什麼?如今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嗎?”
隱塵微微搖頭:“如今一切都好,正是因為如此,此處已經不需要小道了,萬事萬物都有他運行的規則,小道已經插手了一次,也該離去,精心修行了。”
方明回頭看了林飄一眼,依然不是很能理解隱塵的話,看向林飄的目光很顯然在問,發生什麼了?
林飄輕輕聳了聳肩,看向隱塵的目光也有些複雜,如今皇帝死了,隱塵又要離去,林飄知道隱塵出身道門,雖然做不到看清和預料整個世界的運行和因果共業,但在很多小的地方都是能看得很清楚的,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是他們做出來的。
但他既然已經有離去之心,便沒有再留他的道理。
林飄道:“道長既要走,按我們塵世之人的做法,總要將相識的人都叫來,哪怕是粗茶淡飯,總要有一場告彆。”
隱塵卻搖了搖頭:“便不用了,隱塵在上京行走,認識夫人和沈大人,卻要裝不認識,利用黃家上下,卻要裝成熟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如一走了之。”
林飄想了想他這個情況,他是方外之人,又對塵世沒什麼留戀,他想就此離去,的確沒什麼好說的。
林飄點了點頭:“既然小道長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隻管說,此去路遠,車馬可有備好。”
隱塵搖了搖頭:“如今太平盛世,我想一路四處遊曆走回去,也仔細看一看這大寧的江山。”
林飄道:“今日你來得晚了一些,沈鴻他們是事情太忙,若非如此,今日便能撞見,也好說幾句話。”
隱塵道:“我是來同夫人和方先生道彆的,既無緣見沈大人,便待往後,再尋有緣的時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