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沒有了。
但這位哥夫,似乎是個很好的人。
哥夫問了他在私塾學了什麼,平日是如何去過生活的,對王童生似乎有些憤憤。
他心中驚訝,爹娘和大哥從不覺得王童生有錯,他雖不認同,但也隻能默默努力,想著往後中了童生,便不用再受這份磋磨。
但哥夫說。
沒事,這些都過去了,以後我疼你。
隔壁二柱讓他叫嫂嫂。
哥兒有自己的虛榮小心思很正常,他大約懂得。
他便叫了嫂嫂。
林飄待他好,隻是一個尊稱罷了。
若林飄不使壞,他可以叫一輩子。
當夜他歇下,因白天睡得太多,今天又遇上了太多事情,一時半會便沒有隨著,躺在熟悉的炕上,忽然聽見一陣翻箱倒櫃,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默然坐起身,思慮了一瞬,點燃了燭台,擎著燈走了出去,一路走到了發出聲響的地方,沉默看著年輕哥兒的背影。
沈鴻靜看了他一會:“嫂子想找什麼?”
林飄被灰塵嗆得連連後退,看見他似乎有些驚訝:“白天不是說讓你拿紙筆把那些知識謄下來嗎,我找半天也沒見紙筆在哪裡。”
“家中貧寒,怎麼會有紙筆。”
嫂嫂似乎什麼都不懂一般,實在奇怪。
林飄悻悻,抬手摸了摸鼻尖:“我還以為你們讀書人家都有紙筆呢,既然沒有,我明日去鎮上給你買些回來,這個總不能耽誤了。”
沈鴻看林飄神情猶豫,知道家中沒有銀錢:“嫂嫂,不需紙筆,我記在心中時時不忘便可。”
“這怎麼行!”
沈鴻舉著燈,靜靜的看著他,嫂嫂對家裡有多少銀錢心中有數,十分節省家用,但卻會說好聽的話。
嘴甜。
心裡……有自己的盤算。
或者……算盤。
兩人簡單的商議了幾句,嫂嫂說他會有辦法,又讓他趕緊休息。
沈鴻回到屋中,放下燭台吹熄了燈,坐在炕上,心中一時有著水流一般的蒼涼和清澈。
嫂嫂留在這裡,不是因為他,也不是因為任何人。
他大約是不想改嫁,做寡夫艱難,但得了他,便能名正言順撐起門戶,掌起家來。
家中貧寒,但也有草屋薄田,比他改嫁受辱,或是被人驅逐要好得多。
如今他是林飄的救命稻草。
他沉默的想。
嫂嫂何嘗不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沒有家了。
他想有個人,能待他好一點。
一點點就好。
沈鴻躺上床,閉上了眼睛,眉眼一時有些冷漠而堅決。
就當不知道。
若林飄往後不老實,他總有管教他的法子。
早上他起得有些晚。
因身體虛弱,早上有些打不起精神,便多睡了一會,起床的時候門庭冷落,嫂嫂也不在了。
沈鴻站在院子裡打量了一番四周,走到嫂嫂屋外去敲了敲門。
手才碰到門,門扉便開了。
房中沒有人,炕上一片混亂,薄被隨意搭在上麵。
沈鴻向裡踏了一步,想要進去疊被。
隨即收住了腳步。
不能僭越。
他雖不在了,但也並不一定的跑了。
若是他回來,知曉自己進了他的房間,還碰了他的床褥,實在失禮。
沈鴻退了出去,將門環拉好,儘量回歸了原樣。
他坐在院子中,心中開始默讀經典。
因常常整日不吃飯,他也並不覺得饑餓,隻默默的等著,坐了一會,心中到底是生出了一絲不安,便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向外看了一眼,看向隔壁的籬笆。
沈鴻垂下眼,心中有些懊惱。
他不該晚起。
如今大家都出門了,而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若是嫂嫂當真走了,他又能怎麼辦。
沈鴻坐回廊下無聲等著,沒一會便聽見嘎吱一聲響。
門扉推開,嫂嫂滿臉笑容的走進來,瞧見他驚道:“你這麼早就醒了?正好,我給你弄點早飯吃。”
嫂嫂說著便要去燒柴禾,坐在小馬紮上守著灶,半天都沒見火燃起來。
沈鴻在一旁看著,心中有一絲疑惑。
他不會燒灶。
“嫂嫂,我來吧。”
沈鴻走了過去,林飄把位置讓給他,撚了枯草鬆針,搭起木塊,很快便燃起火來。
林飄去屋子裡取了一塊大餅出來,乾麵麵餅,拿木棍支著放在火的側麵小心的烘烤著,對他道:“這樣烤出來脆脆的,一定好吃。”
待到餅子烤出來,殼倒是脆,但麵餅十分硬。
林飄擔憂的道:“你現在身子弱,這東西太硬了你彆硬啃,我燒點水,拿熱水泡著吃,隻當麵糊糊,還比較養胃。”
嫂嫂攔下他吃餅的動作,沈鴻拿著餅在原地等著,沒覺得餓,也沒覺得這個餅硬。
但林飄端了熱水上來,歎息的道:“先糊弄一頓吧,中午給你弄好吃的。”
林飄幫他掰了麵餅,泡得軟軟的,熱乎乎的,麵餅浸泡在熱水裡,沒什麼味道,隻有淡淡的麥香,但味道很好吃。
他心中有些驚訝,但沒有問出口。
嫂嫂如今是打算一天給他安排三頓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