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用他。
也利用他。
這是理所應當的。
但陛下輕蔑他。
因他不是世家出身, 將他視為一個可以隨意調動的棋子，想擺在什麼位置上就能擺在什麼位置上, 猶如訓一個看門犬，在外人眼中看著風光無限，卻要他懂得該在什麼時候叫，什麼時候不叫。
出兵開戰一事，四皇子主戰，他為陛下坐鎮不戰, 最後無論戰還是不戰，陛下都沾不了身，不會被這件事拉下馬惹出事端。
他知道做棋子總有需要忍辱的時候, 但尊嚴被踩在地上，陛下高高在上談笑著，卻不是他能容忍的。
陛下似乎真的把他當一條狗了, 命他喝叫，又打他給彆人看，當庭訓斥他。
沈鴻心中十分冷漠，如此勞師動眾的征兵，民間缺乏勞動力, 田地荒蕪, 秋日積存糧食柴禾是每個家庭的必經之路。
陛下不打則以，一打便恨不得將大寧的男子全送上戰場, 打一個漂亮的勝仗，這樣惶急的模樣實在可笑。
回到家中，林飄前來找他，卻是急著安慰他。
“今天的事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無事。”
“當真無事？”
林飄看著他的表情, 似乎在思索他的情緒和神情。
“這並不是你的錯。”林飄在身邊坐下：“你說得很有道理，咱們大寧如此寬廣，人口眾多，處月部和大寧比起來也就像燒餅上的芝麻那麼大一點的地方，征那麼多兵乾什麼？是想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對麵的人淹死嗎。”
林飄義憤填膺，倒是半點都不敬畏陛下，隻為他感到不值，仿佛不管是天下人還是皇帝陛下，隻有他倆是一個陣營的，他會永遠站在他這一邊。
沈鴻笑了笑，覺得十分有趣，心中的不悅驟然一掃而空。
“陛下此次大肆征兵，我想陛下大約是怕輸，要麼不打，要麼就一定要打贏。”沈鴻心中覺得嘲諷，皇帝看似四平八穩，實際卻是一個膽小鬼，在這件事上沒有展露出絲毫的將才。
“那他倒是慫，要麼不打，要麼人.肉戰也要打贏，一點都輸不起。”
兩人說著話，林飄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臉頰，柔軟的掌心貼著他的臉頰，那份溫度便透了過來，帶著淡淡的香氣。
“不要難過了，是陛下沒眼光，你做的這麼好，居然還這樣說你。”
沈鴻微微點頭，心中思緒萬千，但至少此刻有林飄在身旁。
他牽掛著民生，百姓，戰爭，皇帝算計著權勢，世族，平衡。
而林飄此刻在他身邊，心中隻有他，隻擔心著他。
天地再大，也不如他望過來的關懷一眼。
林飄看著他，哄小孩一般：“不生氣了不生氣了，抱抱你。”
沈鴻不喜歡他把自己當小孩哄，但又貪念這份溫暖。
林飄走過來伸出手，環住他的肩膀，站在他身旁，將他擁入了懷中，似有所感輕聲道。
“其實我很開心。”
“什麼？”
“我很開心你會因為這件事生氣，而不是陷入惶恐和自責，覺得自己這次的話是有哪裡沒說對，下次一定要說對。”
沈鴻明白他的意思。
“飄兒，我不是那些一味討好逢迎的人，隻是根基未穩，我做得不夠好的話會被換掉。”
他是臣子，不是奴才，更不會因為麵對皇權，便一味的覺得皇帝便永遠是對的，變得奴顏婢膝，誠惶誠恐，那便不是他沈鴻了。
“我明白，你辛苦了。”
林飄伸手捧住了他的臉，溫柔得幾乎讓沈鴻有些恍惚。
他受了一些苦，便這般的憐惜他，便是哄胡次，也沒有這般溫柔過。
“可是你很厲害啊，你才到上京一年不到，你成了皇帝看重的年輕一代，彆的人做十年都不一定有你做一年的效果。”
沈鴻幾乎有些沉醉在裡麵了，看著林飄的眼神，仿佛一切都是觸手可及的。
可林飄並不會真的靠近他。
沈鴻這樣想著，忽然見林飄靠近，溫柔的眼眸在眼前放大，臉頰上落下一個柔軟溫熱的吻。
那是……林飄的嘴唇？
沈鴻驚訝的睜大雙眼，陷在那一瞬之中感到不可思議。
林飄親他了？
熱氣一下湧起，回憶起方才那片刻的感受，輕輕一下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層層漣漪在水麵輕晃，遲遲都沒有散出，那柔軟又溫暖的觸感還停留在臉頰上。
林飄就站在麵前，麵容帶笑，眼神亮晶晶的，世界一下都寂靜的，隻有微微一低頭的笑眼。
林飄又輕輕嘟起嘴靠近過來，作勢要親他。
沈鴻喉結輕輕滾動，不自覺的仰起頭，下頜微抬，等著這個吻落下。
林飄卻笑道：“不給親。”
林飄似乎是有意逗他，又是不給親，又是笑著嘲弄他，還把嘴捂住了。
沈鴻知道他是在刻意逗自己開心，伸手將他扣進懷中，靜靜的擁著。
抱著林飄，他感覺好多了。
待他擁抱之後，林飄在懷中仰起頭看向他：“來吧，給你親一下。”
林飄微微仰頭，閉上雙眼，睫羽低垂隨著思緒微微顫動著。
他的菱唇淡粉，柔潤飽滿。
沈鴻想要就這樣吻他。
卻又覺得實在輕薄。
林飄是為了安慰他。
他若就如此趁虛而入，占了這個便宜。
拿林飄當什麼了。
往後他們成婚，做了夫妻，總有得是機會。
如今，卻是不能如此輕浮的。
沈鴻低下頭，幾近虔誠的，在他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親完他沒有離去，隻微微抬起頭，依然垂眼看著林飄的表情，等著看林飄睜開眼那一瞬，他想看林飄嬌羞的表情。
這咫尺之間，氣息交換，如此親昵的愛意，讓他如何舍得輕易破壞。
林飄睜開眼看向他，眼神卻是呆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