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依舊說笑,依舊合拍,依舊吃著一樣的東西,穿著一樣的衣服。
蒼蒼白發落在身側,被山風纏在一起,灰了毛的巨鷹在他們頭頂盤旋,因為蒼老連鳴叫都變得嘶啞難聽。
山河好似跟著他們一起老了,參天的大樹都成了禿瓢。
隻是李扶光怎麼也釣不到魚,反倒是秦妙言很快釣了好多,嘲笑他蠢笨。
李扶光早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不再叫她尊上,不再將她當成長輩。
他習慣性地起身去和她打鬨,去搶她水桶裡麵的魚。
隻是他老了,身體不靈活,沒能站穩,搶魚的時候,不慎將秦妙言一並撲到了水中。
水花四濺,眼前模糊後又清晰,他掌心的白發變成了黑發,他低下頭,聞到了一股獨屬於秦妙言身上的馨香。
不能用任何一種味道來形容,這味道什麼都不像,隻像秦妙言。
他手中撈著她的黑發,不受控製地低下頭,聞了聞,然後奇怪地問:“你頭發為什麼這麼香?是塗了什麼蜜漿嗎?”
他下意識張口含住,想要試一試能不能咂出甜味兒。
然後他就真的嘗到了甜味兒,他抬起頭想對她說:“你頭發是甜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秦妙言嬌豔穠麗的臉,像池中盛放的紅蓮,灼灼妖妖,美麗得要割傷人的眼睛。
李扶光愣住了,他們已經老了,為什麼她又變得年輕了?
然後秦妙言在池中伸出了手,摸上了他的臉,輕輕地彈了一下他的眉心,說:“傻小子,釣魚不是這麼釣的,你不用魚餌,肯定釣不到啊。”
“什麼魚餌?”
秦妙言笑了笑說:“鮫人喜歡吃的魚餌,不就在這裡嗎?”
李扶光的視線順著她下滑的掌心,一路向下。
然後他的餌被抓住,他痛苦地輕呼一聲,眼前便綻開了千萬的煙火。
他眼中的畫麵扭曲,他自己變成了鮫人,他在一個池子裡麵,同一群扭曲交纏的鮫人在一處。
他的魚尾在瘋狂地拍打著水麵,舒爽暢快得靈魂都在飛天。
他弓著背,張口長吟一聲,而後脫力一般低下頭。
他看到了秦妙言。
他緊緊抱著的,按在池邊的秦妙言。
她的長發散在渾濁的池水之中,美豔無比的眉目,比這池中任何一個鮫人都要勾魂攝魄。
李扶光將她從水中撈起,擁抱住了她,捧著她雙頰。
他想問她,“我們怎麼會變成鮫人?”
但是他隻是低下頭,循著她被水浸透的花瓣一樣的雙唇,輕輕地碰了碰。
然後他突然就懂了,他總想親近她,湊近她,到底是要做什麼。
他很餓。
像是在進食一樣,不斷地吃著秦妙言的雙唇。
怎麼也吃不夠。
他夢見自己化為了牲畜,因為鮫人在他的眼中,同妖獸一樣,從來與牲畜無異。
他把秦妙言和他一起變成了牲畜。
他一開始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那天在無間穀之中,他看到了一池交合的牲畜。
他並不以為稀奇,因為他在秘境之中也見過,漫山遍野地瘋跑,怎麼會看不見這等自然的繁衍。
但是他從來都覺得,他是個人,如何能同牲畜一樣,他從不會借由牲畜的行為,聯想到自己。
所以秦妙言即便是把他扔進發.情的蛇坑裡麵,他也不會明白她想要他看什麼。
但是他此刻也變成了牲畜,他甚至非常的快樂。
因為他把秦妙言也變成了牲畜。
隨著他再度將秦妙言按入水中,看著她的長發在池中散開,他終於懂了。
他想跟她交.媾,就像牲畜一樣。
李扶光也沉入了水中,而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窒息之中悚然驚醒。
他猛地坐起,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這是他醉酒第四天的早上,黎明未至,天色黑沉。
秦妙言很快被他起身的動靜吵醒,睜開眼打了哈欠,絲毫不意外他醒過來。
她估算今天李扶光也差不多該醒了。
她還給他設法散出了大部分的酒氣,否則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喝了那麼一大壇子酒,他會醉死一個月也說不定。
“哼。”秦妙言話都沒說,先冷哼了一聲,去抓李扶光的手腕,想要跟他算總賬。
但是李扶光看著兩個人交疊的手掌,夢境之中的畫麵衝進腦海,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汗毛豎立,蕩開了一片細細密密的紅疙瘩。
他猛地甩開了秦妙言的手,徑直朝著地上躥去。
隻是他酒氣未曾徹底散去,又生生被大燥折磨了好幾天,他腳踩在地上,如同踩在無處著力的雲層。
他跌倒,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
因為是直著拍下去的,某處受了懲罰的致命衝擊,疼得李扶光眼前一黑。
然後他佝僂起了身體,麵色血紅地在地上爬行。
是朝著他放置衣服和物品的方向。
他無法接受自己,他竟然對尊上做了那種牲畜行為。
他已經把夢境和現實混淆了。
他爬到地方,找到了自己擱置許久的佩劍。
李扶光咬著牙站起身,抓著佩劍回來,秦妙言看著他醒來後的動作,心中也十分驚異。
尤其是見著李扶光拎著佩劍回來,她從床上坐起來,麵色沉了下去。
她以為他是知道了,或者終於想明白了她在騙他,要跟她決裂,要質問她為什麼。
畢竟她對李扶光的那些手段實在粗陋,她就沒想瞞他什麼,是他自己傻,現在才想通。
秦妙言當然不怕他,莫說他現在像隻軟腳雞,即便是他全盛時期,他也抵不住秦妙言一根手指頭。
看著他提劍踉蹌而來,秦妙言眉梢微跳,嗤笑一聲,向後靠著引枕,自下而上,卻滿是睥睨道:“怎麼?終於想明白了?”
李扶光微微一愣,而後麵色霎時間紅到發紫。
他以為秦妙言說的是他……與她牲畜一般的交.媾之事。
李扶光走到床邊,雙膝觸地,撲通跪下。
秦妙言眉梢一揚,不知道這又是什麼路子。
而後開口,聲音沙啞無比道:“李扶光冒犯恩人,不配為人,今……”
他看著秦妙言道:“自行割首謝罪,來世再報尊上之恩!”
話音一落,雪亮長劍在脖頸之上利落轉了半圈。
鮮血頃刻間噗地騰起二尺來高,秦妙言被迎麵噴了個滿身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