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月其實是第一次來這裡,黑牆灰瓦,風格嚴肅又沉悶,倒像是段柏庭會來的地兒。
飯畢,Roman說還得再去見一個人。
其他人都散席離開,他點了幾個和這個案子有關係的人。
“汪老先生就在隔壁的茶館,聽到我們也在,說要當麵道一句謝。”
宋婉月在心裡感慨萬千,要當麵和他們道謝,聽著好像誠意滿滿。
卻是讓他們去到他跟前,去聽這一聲謝。
她心裡彆扭,覺得有種他賞了,他們就得雙手去接的意思。
Roman知道她在想什麼:“在這個位置待了這麼多年,多少都會有些架子。”
宋婉月點點頭,沒說話。
她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若是以往,她早就扔下一句“我累了”
就自行離開。
誰去管一個老頭。
如今倒是學會了忍氣吞聲,乖乖聽話。
茶館今日唱了出《桃花扇》,戲台子上的演員聲聲入耳。
一行三人,服務員帶著他們來到天元歸號包間。
厚重的雕花木門被推開,老爺子正摘了眼鏡,拿紙巾擦淚。
這個角度無疑是最佳觀戲處。
宋婉月在心中嘀咕,看來老爺子還是個性情中人,看個《桃花扇》都能哭成這樣。
待在桌側落座,老爺子讓人上了茶,重新戴好眼鏡:“見笑,人老了就是有些敏感。”
Roman表示理解:“心善之人才敏感。可往往總是太顧及身邊人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
這番話深得老爺子的心:“年輕時便這樣,想不到老了也不見長進。”
“好人有好福,您這樣的,必定有大福。”
包廂內一眾笑聲,老爺子中氣十足。
宋婉月不由得在心裡為Roman鼓掌,這巧舌如簧的水平,就算不當律師,照樣餓不死。
宋婉月這才有心思打量一下四周,包廂內人並不多,老爺子上次那個隨行秘書已經不在了。
偌大包廂,隻有四五個人。
都是挺低調的打扮,身上的穿著麵料做工格外考究,卻看不出牌子。
這家茶樓也沒多起眼,燃著的熏香,價格卻不便宜。
宋婉月能聞出來。
汪老先生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宋婉月身上,笑裡有些意味深長,但又沒說什麼。
宋婉月自然是沒注意到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她正好低頭去看了。
段柏庭發來的。
——快結束了嗎。我過去接你?
宋婉月抬眸看了眼已經融入進去的Roman,果然能成功的人,不管在哪都遊刃有餘。
她歎了口氣,回他的消息。
——估計還得一會兒。
——Roman在陪老人家喝茶,我也被迫一起陪老人家喝茶。
——你在乾嘛呢。
那邊很快回了。
——陪老人家喝茶。
......
宋婉月不滿撇嘴,居然還故意逗她。。
她放下手機,飲了口茶,帶著點花香,在口中回甘。
同事壓低了聲音靠近她身旁:“還得在這裡待多久啊,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聽Roman拍老頭子馬屁。今天還預約了做美甲的,時間都過了。”
宋婉月又何嘗不是同樣的想法。
她這會本該枕著段柏庭的肩膀,躺在他懷裡。而不是聽Roman拍老頭子馬屁。
又喝了口茶,把那股無名火給壓下去,恨不得當場就拎著包走人。
頭暈得更明顯了,她察覺不對,問同事:“剛才咱們喝的那飲料該不會含酒精吧?”
同事不以為意:“度數很低,而且含量也少。小孩都能喝。”
心中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宋婉月沉吟片刻:“我吃酒心巧克力都會醉。”
同事:“......難怪我覺得你臉越來越紅,還以為你對老頭有好感。”
好冷的笑話。
宋婉月真的扯了扯唇角,配合的笑了笑。就是笑聲有些乾。
不過她的酒量好像稍微有了點長進,雖然隻是從負數到0的變化。
但這細微的變化勉強能讓她在該清醒的時候保持清醒。
包廂門此時從外麵被打開,那股很淡的茉莉香飄到宋婉月這兒,被她敏銳的捕捉到了。
是她常用的一款香水,偶爾也會往衣櫃噴一噴,所以衣服上難免會沾染一些。
她坐在外側,靠門的地方,挺不起眼的小角落。
男人進來時,明顯在她身側停了一下。
雖沒抬頭,但也能夠感受到,必定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連頂燈投映下來的光都被擋了去。
不過也隻是片刻,男人從容地走回自己座位。
大約是在為他出去了一會兒,包廂裡就多出幾個人來做解釋:“前些日子和你提過一嘴的官司,就是這位律師替我打贏的。恰好剛才聽說他們就在附近吃飯,所以叫來道個謝。”
“是嗎。”
稍顯沉冷的男聲。
宋婉月瞬間就抬起了頭。
果然撞進一雙深邃熟悉的眼裡。
段柏庭解開外套前扣落座,樓下戲台子的戲又換了。
他端起茶盞淺飲一口,目光隻在宋婉月身上存放須臾,便自然挪開。
仿佛隻是偶然間掃過,恰好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
同事的聲音再次在耳邊傳來:“我去,這誰啊,這麼帥。”
宋婉月想到段柏庭剛才回複她的話。
居然不是在逗她,是真的在陪老人家喝茶。而且還是同一位老人家。
想來是上次偶然碰見了,老爺子便約了這個局,因為是長輩,段柏庭也不好推遲。
誰知道這麼巧,在這兒碰見。
桌上擺了些茶點,模樣精致,但看完整度,應該無人動過。
唯獨老爺子麵前那盤龍井酥少了些。
段柏庭手臂搭在圍欄上,身子斜坐,長腿交疊,似在專心欣賞一樓大廳內的戲曲。
宋婉月抿了抿唇,剝了顆花生,恨不得用手裡的花生米砸他。
雖然她的確說過不希望讓律所裡的律師知曉他們的關係。畢竟Roman好像認識他。
可也沒說要他裝作和自己不熟啊!
還隻讓她看一個後腦勺。哼,裝什麼清高呢!
宋婉月心中憤憤,老爺子卻不知怎的,將話題轉到她身上來。
明明方才他自個兒才是主角,周圍奉承,他淺淺笑一下,再客氣謙虛兩句。
“後生可畏啊。我聽小周說了,這次也多虧了你幫忙整理,不然不可能進行的這麼順利。”
突然被誇,宋婉月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整理的工作,換了律所其他人也可以做。她頂多是有些苦勞而已。
何至於他說的這麼勞苦功高。
“聽說你是滬大畢業的?高材生啊,長得漂亮,人還聰明。瞧著也機靈,真是後生可畏。再過幾年就能趕超小周了。”
Roman也在旁笑著附和:“興許都用不著幾年。”
宋婉月臉色惶恐,怎麼越誇越離譜了。
段柏庭不知是何時收回的視線,他坐正身子,隨手撥了下茶蓋。
雖然從頭到尾都沒加入過這場誇讚中。
但唇角上揚的弧度,還是顯而易見的。
宋婉月遲疑了會,看他臉上的笑。
越看越熟悉。
小時候陪爸爸出去吃飯,飯桌上那些長輩誇她時,爸爸也是同樣的笑。
宋婉月臉色難看。
這人該不會是想當她爸了吧?
同事湊到宋婉月身旁,小聲為她擔憂:“這老頭怎麼一直誇你,他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