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和苗猛不由交換了下眼神。這個問題是在試探他們嗎?
何田謹慎地答道:“是,小人當年曾在潘將軍帳下效力過幾個月。”
苗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一樣。
梁闌玉笑道:“我離京之前,潘伯父曾特意囑咐我,說你們二位都是他的舊部。他對你二人評價極高,說你們都是忠勇之輩,要我好生與你們相處,還說你們定會助我打理好鬱州軍防。”
何、苗二人又對視了一眼,心裡暗暗發笑。他們手裡有潘亮親筆寫給他們的信,分明是要他們把梁闌玉趕回家,那才是潘亮最真實的想法。可笑這小娘子蒙昧糊塗,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
何苗道:“都督放心,我等必為都督鞍前馬後,鞠躬儘瘁。”
梁闌玉滿意點頭:“那便好。”
苗猛道:“不知都督往下有何安排?”
梁闌玉道:“明日上午我先去苗軍主的東營看過,然後花幾日功夫整理一下先前單都督留下的文書,逐步接手鬱州的邊防事務。到時候還需你二位協助。”
苗猛拍著胸脯道:“都督有事儘管吩咐。”
若不知這帳中人全都各懷鬼胎,這一幕看起來實在好生和諧。
正如白天兩位軍副所說,得知梁闌玉到來,營中早已殺牛宰豬做好了大餐。當天夜裡,何苗在營中擺下大宴,把梁闌玉帶來的百來隨從全招待的酒足飯飽。直到天色大暗,眾人方才離開軍營,往城裡的住處去了。
回去的路上,陸春陪梁闌玉坐在馬車裡,劉平則跟在車邊行走。他一直心事沉沉的。
終於,他忍不住開口朝著車內叫了一聲:“都督。”
梁闌玉掀起車簾看他:“劉公何事?”
劉平猶豫著開口:“都督可是已經知道鬱州那兩位軍主麵譽不忠了?”
今天進營前他曾試圖叫住梁闌玉,但他之所以當時什麼都沒說出來,因為梁闌玉給了他一個異常篤定的眼神,把他的話給堵回去了。但他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而在軍營裡,梁闌玉使隊列成功解散的那句話說的似乎很是隨意;她對兩位軍主的態度又無比自然,他在旁邊都看糊塗了。
梁闌玉“哈”地哂笑,懶洋洋道:“什麼人忠於我,什麼人不忠於我,難道我還分辨不清麼?在劉公眼裡,我就這麼傻?”
劉平一驚,頓覺一股涼意從背後躥起。這句話真的是在說鬱州軍嗎?是不是也在暗暗敲打他?
梁闌玉等了幾秒,沒等到劉平的後話,笑了笑,又把車簾放下了。
……
與此同時,吃完酒席的的苗猛並沒有回自己的軍營,而是帶著王華一起鑽進了何田的軍帳裡。
“說說吧,今天你們陪姓梁的走了一路,有何收獲?”兩名軍主派出自己的副將親自去接人,自然是讓他們去好好觀察梁闌玉一行人的。
於是兩位軍副便將今日所見所聞全部彙報給長官。
梁闌玉雖有一些讓他們捉摸不透的地方,但他們都不敢說出來:說了顯得他們糊塗,連個小姑娘都看不透。因此兩人隻說擺在明麵上的東西。
“那位梁都督應當沒有什麼心眼。我們路上隨便拍了她幾句馬屁,就把她哄得心花怒放。她雖然出身富貴些,和尋常女子也沒什麼兩樣。”
這個結論和苗猛今天的感受差不多。他並不覺得地位高的人就一定有能力。在這個門閥當權的年代,人的地位隻和出身有關,資曆、眼界、能力等統統得往後排。
想當初前朝皇帝大肆任用自己的血親執掌兵權,十二歲、十四歲的小兒當都督、當刺史的大有人在,鬨出的荒唐事多了去了,這才被先帝輕輕鬆鬆帶兵推翻了政權。但先帝掌權後,也沒能改變皇權衰微世族攝政的現狀,朝廷還是換湯不換藥的那一套。
梁闌玉年紀輕,最關鍵她還是個女的!在重男輕女的苗猛眼裡,就光性彆這一條,梁闌玉甚至連十二歲的都督和十四歲的刺史都不如。
“不過她身邊有個叫劉平的,應是梁司空派給她的人,此人看起來城府頗深。他一直跟在梁都督身邊,梁都督應當也很倚重他。”王華道。
何田點頭:“此人我也有印象。今日他們進營之前,劉平本想阻止那小娘子。可惜那小娘子似乎不太曉事,他又不敢當著我們的麵把話說明白,最後也隻能作罷了。”
苗猛對這話題興趣缺缺,另起了個話頭問道:“她身邊那一百甲士看起來如何?”
王華忙答道:“軍主,她那些部曲裝備精良,看上去隻怕是不好對付啊。”
苗猛聽到這個答案,頓時心情變得很差。
比起梁闌玉本人,他更在乎的是她身邊的甲士。
雖然梁闌玉的人手少,他手下的士卒多,但這年頭權貴私養的部曲的戰鬥力是比正規軍要強的。畢竟權貴錢糧不缺,可以養肥自家部曲,而且部曲大都是同鄉,內部凝聚力更強。反倒是他們這些正規軍窮得叮當響,戰力自然不行。
看來萬一雙方起衝突,想要拿下梁闌玉沒那麼容易。
而何田聽到苗猛的問題後,鄙夷地瞥了苗猛一眼。
雖然共事多年,何田對自己這位同僚頗有些瞧不上眼,在他看來,苗猛做事太過心粗氣浮、太不講規矩了。
這幾天苗猛最關注的一直是梁闌玉攜帶的甲士,他總想著萬一計劃不順利,他就要用強硬的手段。把梁闌玉毒死在鬱州也好,或者悄悄把她暗殺了也罷,以免她清楚鬱州的情況後去朝廷告發他們,到時候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何田是不讚成他走到這一步的。
梁闌玉畢竟是當朝司空的長女,要真在鬱州出了什麼事,哪有那麼容易遮掩過去?苗猛實在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而且潘亮的命令也隻是讓他們嚇嚇梁闌玉,能讓梁闌玉自己知難而退是最好。萬一真捅出天大的簍子,到時候隻怕連潘家也不會保他們!
“行了。”何田截住了苗猛的話頭,道,“既然那小娘子與我們想的如出一轍,接著按計劃辦便是。你彆總往最壞了想。”
苗猛撇嘴呿了聲,懶得跟他爭辯。
商討完,苗猛便帶著自家軍副離開了西營,回自己的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