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2 / 2)

她的手指細長有力,穩穩托住杜暖煙的額頭。杜暖煙沒想到她會這麼做,起身後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才慌張地檢查她的手來:“都督的手磕傷了沒?!”

“沒有。”梁闌玉是看準了時機伸的手,用的力氣恰好抵消杜暖煙往下砸的力,手背隻是在地上輕輕蹭了下,並沒有什麼感覺。她收回手道:“所以,你是想讓我幫你離開王軍副?”

“不止。”杜暖煙道,“我想離開鬱州的所有人。這樣也好叫都督省心,賤婢以後絕不會將都督命賤婢做過的任何事告訴任何人!”

最後一句話讓梁闌玉挑了下眉。她聽阿秋說杜暖煙貪財且毫無原則,本以為杜暖煙會是個目光短淺的鄉野村婦。沒想到杜暖煙的思慮竟很周全。她不止怕事情敗露王華要殺她,還怕事情成了自己也會殺她滅口……難怪她一進來就說求條活路,在她看來,卷進這種事裡就是個必死的局。

不過也不怪她這麼想。在這個年代,人命就是不值錢的,彆說荒郊野外,就是在京城的大馬路邊,梁闌玉都見過不少被餓死凍死活活打死的屍體。

“這條件不難。”梁闌玉答應了,“你想要良籍……我正打算為我的幾名奴仆脫籍,多你一個也不多。我寫封信上去,可托人一起辦了。”

邊上的阿秋忙作證道:“是,我們家都督菩薩心腸,先前就許諾過要為我們脫籍的。”

杜暖煙震驚地看著兩人。這年頭竟然還有主人主動為奴婢脫籍的?不強行擄掠良民為奴的都算好人了!

梁闌玉接著道:“隻要你能辦好我交的差事,事成之後,你想去什麼地方,我派人護送你去,再給你一筆錢糧,夠你安居。這樣滿意了嗎?”

杜暖煙簡直喜出望外!她又想再給梁闌玉叩頭,但額頭確實已有些紅腫了,破皮不好看,她隻好又坐回去了。

梁闌玉問道:“這條件是你昨晚想的?你那時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還是你準備見人下菜?”畢竟並不是什麼人都有本事替她弄到良籍,還能送她離開鬱州的。

杜暖煙生怕她生氣反悔,連忙否認:“賤婢不敢!”

然而過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了梁闌玉一眼,終於還是說了實話:“是……倘若都督不是女子,這要求奴婢必不敢開口。但又不敢留下……或許回去後尋個機會,趁夜逃了。”

她一向愛財,就是為了攢夠錢能逃出鬱州,收買官吏,弄個合法的身份,開間酒肆或者做點小買賣過日子,不用再仰人鼻息。

但錢並不好攢。王華雖養她做外室,可每月給的錢糧隻堪堪夠她和老奴兩個吃飯,想攢錢就得餓肚子。她隻好另想法子弄錢。

昨天晚上阿秋要拿金子收買她,讓她打聽軍隊的消息。錢她是想要,可有命賺錢也得有命花啊!尋常百姓哪個會去打聽軍營裡的事?打聽的人非富即貴也還算了,萬一是北燕人派來的細作,她不得落個通敵的罪名?!

她之所以非要見見主人,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招了位多大的神,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如果並不是真貴人,糊弄了也就罷了;攤上實在惹不起的,表麵上哄哄好,回家趕緊跑路,出去要飯或者當奴婢總比死了強。

但,她真沒想到她見到會是個女子。那些個蹬鼻子上臉的條件,全都是在她看到梁闌玉後才湧上心頭的。換個男子坐對麵,那些條件她就不敢提了。縱使對方答應了,她也不敢信。

梁闌玉……當然也不一定就是誠信的。但衝著她扶她額頭那一下,她願意賭一把。

而梁闌玉對她的坦白也很滿意:她敢說自己想過趁夜逃跑這話,就說明她回去以後不會這麼乾了。

梁闌玉又讓阿秋去弄點熱茶和點心來。既然合作的條件談妥了,那她就要和杜暖煙好好聊聊王華的事了。

不多時,茶水和點心都送上來了。

梁闌玉問:“王軍副平日會和你說軍營的事嗎?”

杜暖煙道:“會。他在營裡受了氣,憋了火,從不敢在營裡發。他怕慘了苗軍主,隻敢到我這兒抱怨。”

“他怕慘了苗猛?”

“是。聽說那苗軍主性情暴戾,誰敢忤逆他,他就動手打人。還嗜酒,喝多了也打人。軍隊每年都有幾個被他活活打死的。王軍副以前有個同鄉,年幼時救過溺水的他,算是救命恩人了,感情本是很要好的。但那同鄉三年前也被苗軍主打死了。”

“還有這事兒?”

“有。說是那天苗軍主喝多了在營裡亂走,那位同鄉沒瞧見,從附近走過去了,也沒行禮。苗軍主罵他有反骨,把他踹翻在地踩了幾腳。也不知是倒地時磕到腦袋了,還是被踩破腑臟了,反正沒再爬起來。”

梁闌玉皺了下眉。古代這種軍官虐待手下事情似乎很多,應該是缺少嚴明的軍紀和有效監管導致的,史書上不少有名有姓的大將都是因為暴虐無恩而死於部下之手。

她問杜暖煙:“救命恩人都被殺了,王軍副就沒想著報仇麼?不過他跟他這同鄉的情誼難道苗猛不知道?倒也沒見苗猛防著王軍副?”

杜暖煙嗤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報仇?他倒是說他想,但也就隻敢在我這兒說說,回去見了軍主,腰彎得比誰都低,要不然他能當上副將麼?至於那同鄉的事,他畢竟是軍副,他那同鄉卻不是軍官,兩人在軍中交集不算多。估計苗猛也不清楚他們的關係。”

頓了頓,接著道:“都督有所不知,其實王華就是隻紙捏的老虎,欺軟怕硬得厲害!他當著我的麵,隔三岔五就說他想殺了軍主雪恨。我伊始還怕他來真的,把我也給連累了。聽多了我也就習慣了。男人麼,最怕被人當軟蛋。彆的地方不夠硬,嘴還硬不起來麼!”

梁闌玉被她的吐槽逗笑了。阿秋還真沒說錯,這杜暖煙明擺著對王華一點不喜歡,甚至很是嫌棄。

“他那被打死的同鄉叫什麼名字?”

“王漢,行三,一般都稱他王三。”

梁闌玉給邊上的阿秋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把這些內容都記住。杜暖煙能說的那麼流暢,應該不會是瞎編的。不過保險起見,她還是得讓阿秋去查實一下細節是否屬實。如果是真的,那王華和苗猛之間早有矛盾,完全可以為她所利用!

“杜姑娘,既然王軍副對苗軍主不滿,那你覺得離間他們的可能大麼?”

杜暖煙想了想,道:“這我也說不好。畢竟人說的和做的,未必是一碼事。”

梁闌玉心想:這女子畢竟是經曆了那麼多事的人,看得真通透。

她道:“總歸得試試。杜娘子,我要你儘可能為我打聽營中的消息,另外還要你為我吹枕邊風,離間王華和苗軍主的關係。王華以前不敢反苗軍主,欺軟怕硬自是一個緣故,不過就算他反了,事後也不好收場。如今有我在,便有了能為他撐腰的人,我想他底氣該比以前足了。”

杜暖煙猶豫了一會兒,道了聲“是”。就算害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沒再推脫的道理了。

“回去具體該怎麼說,你自己把握。你是個機靈人,我相信你能辦到。我答應你的,我以這都督之位起誓,絕不賴你。”

杜暖煙聽她肯給承諾,頓時鼻腔發酸,又道了聲“是”。

既然把重要的都談妥了,梁闌玉還有公務要辦,也就不再留在這裡。她讓阿秋再和杜暖煙聊聊,把杜暖煙說的所有跟軍中相關的事都記下,回頭再去核查真實性。

直到梁闌玉走出院子,杜暖煙的視線仍盯著她的背影不舍得挪開。昨天晚上她還覺得無比驚恐,現在卻有些慶幸了。這或許真是上天給她的一個機會。

“杜娘子。”阿秋的聲音勾回了她的神智,“王軍副還跟你說過多少軍中的事,剩下的你就都說給我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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