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西營的軍田,前不久梁闌玉剛給西營送了一批農具。這些天下來,士卒們仍在驚歎於新農具有多麼好用,能大大提高耕種效率。沒想到梁闌玉這麼快又來搗鼓新玩意兒了,人們登時全都興奮了。
“快看,那個大車輪是乾什麼使的?”
“看形狀……不會是個磨盤吧?”
“磨盤怎麼能用木頭做?能磨得動東西嗎?”
“彆的木頭定是磨不動的。可你忘了梁都督之前做的東西了嗎?說不準呢……”
人們嘰嘰喳喳議論紛紛,終於有個膽大的士卒直接朝河邊走了過去。
那人找到了一個正在乾活的木匠,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兄弟,這是個什麼東西?”
那木匠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是當兵的?梁都督沒告訴你們麼?”
士卒搖頭。
那木匠為此忙活了這麼多天,心裡正激動呢,不由自豪地吹噓道:“這可是個大寶貝!等裝完了下水,保管叫你們開眼!”
他這番話弄得士卒心裡癢癢的,又追問了半天。木匠手上還有一堆活要乾,隻吹了幾句就被督工的催了。他隻好把那士卒趕走了。
那士卒回到人群後,立刻被眾人圍了起來。人們七嘴八舌地詢問:“怎麼說?”
那人道:“隻說是絕妙的寶貝,那一個大車輪就能灌一兩百畝地呢,還不需要人管!不過怎麼灌的我還沒問明白就被趕回來了。”
“什麼?!”眾人都驚呆了。灌兩百畝地還不需要人管,難不成那大車輪會自己在地裡滾東滾西?這哪是農具啊,這是妖怪吧!
圍觀的人群又眼巴巴地等了半天,終於,水車的各個組件全都拚裝完了,地基也打好了,工匠們齊心協力用繩索拽著龐大的水車,將它穩穩送進河道中,完成和地基部分的最後拚裝。
當水車被完全穩固住後,工匠們紛紛上岸,開始在岸邊觀察自己的作品。
河水衝過水車每一根輻條上的木質刮板,河水順著刮板流進水鬥。眨眼功夫,第一個水鬥就被裝滿了,在河水的衝力下,輪|盤轉動,水鬥緩慢上升……直到升至頂端時,水鬥又自然傾斜,將水注入渡槽。
由於水車還沒有連接對外的管道,所以渡槽裝滿後水就溢出來重新流回河裡。岸上的士卒和軍屬們沒看明白這是個什麼意思,但工匠們卻爆發出了激動的歡呼聲:完成了!他們做的東西成功了!
梁闌玉又觀察了一會兒,確定水車能夠正常運作,不由也欣慰地笑了。
她親自向岸邊圍觀的人群解釋道:“這東西叫水車,可以自發從河裡取水,還能把低處的河水引到高處。你們自己開挖一些輸水渠,用鐵或者陶土製作管道,從這裡接水……”她撿了根樹枝指了指渡槽的位置,“這樣河水就能順著管道灌進你們的農田了。這個水車約三丈高,按說灌兩百畝地不成問題。以後再做個四五丈高的,就能灌七八百畝。”
岸邊的人瞬間嘩然!
這個年代也挖了不少灌溉渠,但灌溉渠非常仰仗地勢,隻有地勢低的地方能引水灌溉,地勢稍高就隻能自己挑水灌了。而且灌溉渠能引的水量有限,隻有靠近河道的地方能被灌到。再遠的地方就算想挑水也挑不動了。所以在鬱州,其實是有非常多還沒被開發的土地的。如果這個大輪子能灌幾百畝,那麼很多荒地完全能變成澤田!
最可怕的是,它竟然能夠低水高送!也就是說,就連高地、丘陵也能被開發利用了。如果這東西能多做幾個,得開發出多少新的田地讓人耕種啊?有梁都督之前送的那些農具,就算每個人再多耕幾畝地也完全耕得動啊!
人群沸騰了,爭先恐後地擠向岸邊,想看清楚這個大輪子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到底能引多少水。有人甚至被擠到了河裡。幸好河水不是那麼湍急,且常年生活在河邊的人都會水性,所以落水的人又成功爬上了岸,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梁闌玉又在河邊待了一會兒,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人群激動的情緒雖然也感染了她的甲士們,讓甲士們與有榮焉,但甲士們也不免擔心起她的安危來。
趙九勸道:“都督,這裡人太多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梁闌玉道:“也好。”
確定人群已經明白了水車的用法,梁闌玉就讓工匠們收隊,開始往回撤。岸邊依依不舍地看著她的背影,多想聽她再說會兒話,可惜沒人敢留她。
回去的路上,梁闌玉發現蔡帔也聞訊趕來了,正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蔡帔左右望了望,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於是向梁闌玉彎腰低頭,行了個簡禮。梁闌玉亦朝他遠遠地點了下頭。
雙方默契地對視兩秒,無需過多交流,梁闌玉笑了笑,便轉身回去了。
……
回到府邸後,梁闌玉按照事先說好的,又拿出了一筆額外的賞賜。陸春則根據督工們的彙報,給工匠們分配好了賞賜,一一發給眾人。
領完賞後,這樁差事就算徹底結束了。有些工匠卻遲遲不願離去,欲言又止。倒不是對賞賜不滿意,而是他們想問問這些個農具回去以後他們能不能自己也打造幾份用。
這些工匠並不是各個靠手藝就能養活自己的,有的也得耕幾畝地。就算自己不耕地,家裡總是有親戚耕地的。他們親手造出來的東西,當然知道有多好用,要是能給家裡用上,每年少花不少力氣,還能多收幾擔的糧呢!
但這年頭雖然不講究知識產權,卻講究階級。匠人們生怕這是專給軍隊使的,若平民百姓也用了,逃不了被問罪。
正在眾人猶豫間,陸春道:“對了,都督還有話讓我轉告你們——她命你們打製的這些器具,回去後你們都可自行重製,還可教給鄰裡鄉親使用。所有圖紙會在都督府後院的外牆上張貼三個月,若有不記得的,自己來查看便是。”
匠人們怔了怔,瞬間哄然了!沒想到竟是他們多慮了,都督為人如此大方!
還有兩個匠人腆著臉上前,試圖跟陸春商量:“大娘子,不如索性把那些圖紙給我們,讓不記得的謄抄一份便是。何必張貼呢?”這樣一來,至少短時間內他們這些在場的匠人們可以壟斷這些器具的製造,不叫更多人分一杯羹去。
陸春冷眼掃了那兩名匠人一眼,斥責道:“連都督的意思你們也敢違背?蹬鼻子上臉,好大的膽子!”
那兩人見陸春發怒,頓時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跑了。
其餘的匠人們沒有那麼貪心,又領了賞錢,又能回去跟親朋好友炫耀,簡直皆大歡喜。眾人感慨著梁都督的大方與奇思,紛紛歸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