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劉平心裡一直裝著事兒,因為自己心虛的緣故,他都不敢看梁闌玉,也不敢靠得太近,隻顧低頭行禮:“都督召見屬下?”
他彎著腰,忽然看見梁闌玉快步向他走來。他正不解間,梁闌玉飛起一腳,直接踹在他胸口!
劉平毫無防備,摔了個四腳朝天,震驚地看著梁闌玉:“都、都督?”
梁闌玉寒聲道:“劉安和,你險些壞我大事!”又揚聲:“拿下!”
還沒等劉平反應過來,斜裡忽然躥出三名甲士,直撲他而來!他驚愕不已,下意識地反抗,然而雙拳難敵六手,就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爬不起來。
甲士們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繩索,迅速將他捆成一隻五花大綁的粽子!
劉平像條蚯蚓一般拚命掙紮,卻終於意識到自己是掙脫不了的。他隻能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顫聲道;“都、都督?這、這是為什麼?”
梁闌玉冷漠地看著他。
劉平並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隻得胡亂認道:“小人、小人平日蕩檢逾閒,出言無狀……定是小人衝撞了都督!小人罪大惡極,小人罪無可恕,請都督責罰吧!”
他這招以退為進卻並沒有打動梁闌玉。梁闌玉失望地搖頭道:“既然劉主簿這麼有自知之明,為何我三番兩次給你機會,你就是不肯領情呢?”
劉平咽了咽唾沫:“小、小人駑鈍,請都督賜教!”
梁闌玉道:“你昨天是不是去梁家莊園了!”
劉平再度震驚:這,她怎麼會知道的?!他明明注意過身後沒有人跟蹤啊!!
梁闌玉把他的神色變化儘收眼底,嗤笑:“你背著我,和梁家來往很久了吧?勾結本地豪族,到底想做什麼,劉主簿?不然我這都督的位置讓給你坐如何?嗯??”
劉平嚇得頭皮都麻了,掙紮著用額頭狂撞地麵,隻當是叩頭:“小人不敢!小人絕無此意啊!!小人隻是、隻是……”
梁闌玉厲聲嗬斥:“隻是什麼?!”
劉平被她嚇得一哆嗦,沮喪至極,帶著哭腔坦白道:“小人隻是想知道都督去梁家都做了什麼……”
梁闌玉明白了。想必是昨天梁有跟劉平聊起軍田的事,劉平一問三不知,才導致梁有產生了疑心。幸好她提前有所警覺,否則被劉平這個蠢貨壞了她的計劃,後麵的事情就很難再推進下去了。
梁闌玉走到劉平麵前,居高臨下看著他,語氣又平和下來,眼神中甚至帶了幾分悲憫:“劉安和……如果你是我,像你這樣的手下,你還敢留著嗎?”
這句話簡直把劉平嚇尿了!
事到如今,他突然之間全都想明白了:梁闌玉想要收回所有被豪族侵占的軍田,甚至也包括梁家的!她或哄,或騙,說服了梁有。她不肯讓自己跟著,就是怕他看穿,向梁羨告密!而自己昨天這一去,引起了梁有的警覺,梁有做了或說了什麼,又出賣了自己……
可是!在手中沒有實際軍權的情況下,她竟然想要收回所有軍田!她連同族也算計,她誰都不怕,就連梁羨也不例外,隻要能成事,她沒有任何顧忌!狠!她簡直狠極了!!
可是……這不正是真正能做大事的人嗎?!
快速湧上的思維讓劉平的冷汗也出了一身又一身,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分明已經三番兩次意識到自己低估了梁闌玉,可梁闌玉仍然能夠兩次三番突破他的想象……或許真的是他目光短淺了。
“都督……都督恕罪,都督饒命!”劉平拚命用額頭撞著地麵,也不知是真心悔悟,還是垂死掙紮,“小人願為都督鞍前馬後,肝腦塗地!小人從今往後,隻聽都督一人調遣!!”
梁闌玉搖頭:“晚了。”
她的這個計劃裡,她最擔心的人從來不是梁羨,而是劉平。
哪怕鬱州梁氏直接給梁羨寫信詢問她也不擔心。她了解梁羨,如果她詢問梁羨她能否收繳梁氏的土地,梁羨肯定會阻止她。反過來,如果是鬱州梁氏去詢問梁羨,梁羨在不清楚內情的情況下,也絕不可能拆自家女兒的台。他還指望她能早點掌控鬱州呢。
隻有跟在她身邊的劉平,是最容易看穿她計劃的。所以她千防萬防劉平。隻可惜劉平欲念太強,還是跨過了她的雷池……
梁闌玉冷冷道:“拖下去關起來,每天給他送口飯,彆餓死了,也彆讓任何人知道。”
“是!”
“都督,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求……!”劉平驚恐地求饒。他知道自己一旦被關起來,恐怕很難再到見天日了。
沒等他說出更多求饒的話來,甲士已經用粗布塞進他的嘴裡,堵住了他想說的所有話,提起繩索,把他拖向院外。
陸春默默跟出院子。
沒多久,陸春回來了:“已經關起來了。”
梁闌玉點了點頭:“你拿些賞錢給他們。對外就宣稱劉平又被我派去徐州了。”
她還需要留著劉平跟梁羨聯絡,這樣萬一之後有需要在京中活動的事。梁羨能幫得上忙。隻不過以後劉平到底跟梁羨彙報什麼,就完全由她說了算了。
陸春明白她的意思,道:“姑娘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她想了想,將手搭上梁闌玉的肩膀。梁闌玉衝她笑了笑,亦拍了拍她的手背。
……
……
在得知梁氏家主也同意配合她的計劃後,梁闌玉心中更有底氣,又給鬱州的第三家豪族崔氏也送去了拜帖。
之所以把崔氏放在最後,因為這是最棘手的一家。
梁家是她的親戚,又把他們父女當成靠山,所以不太敢拒絕她的要求;張家的背景靠不住,自己又是軟柿子,也好拿捏;但崔家情況又不同。
崔氏在本朝建立前就已是次等世家,家主崔起又娶了一等世族徐家的女子為妻。雖然看財富他們似乎不是鬱州最富的,但他們的根腳無疑是三家中最深的。
崔起的大舅子徐善在朝中任中書監,與梁羨同為手握重權的四大輔臣,兩人一向不對付。崔氏自家的族人雖然沒當上什麼大官,但在朝中和地方也做擔了一些小官職。
可以說,論背景,崔家完全不怵梁闌玉,也沒有必要買梁闌玉的帳。
這肯定是一場硬仗。但不管硬仗軟仗她都得上。如果連軍田都收不回來,那她往後要麵對的形勢隻會比現在更嚴峻。
大清早天剛亮,梁闌玉她就乘坐馬車出發,直到快中午時,她才終於抵達崔家莊園。
迎接她的是崔氏的家主夫婦及崔氏的一些族人。
雙方見過禮後,崔起的夫人徐蓮兒率先從人群走了出來。
崔氏夫婦今年都已四十多歲,這年頭沒有先進的醫美技術,因此徐蓮兒這位貴婦人臉上能夠看出歲月的痕跡。但她的精神很充沛,眼眸明亮,氣度雍容,看上去也比她實際年齡顯得年輕不少。
她來到梁闌玉麵前,笑盈盈道:“自打知道梁都督來了鬱州,妾身早就想一睹都督的風采了,您可是大齊的第一位女都督!今日得見,都督果然是儀表萬方,英姿綽約。”
梁闌玉淡笑道:“我對徐九娘也久仰大名。娘子真是氣度不凡。”
徐蓮兒驚喜:“都督竟然聽說過妾身?實是妾身的榮幸。”她又款款上前兩步,拉起梁闌玉的手笑道,“看來我與都督十分投緣,若都督不嫌棄,就由妾身帶都督在園裡逛逛吧。”
她的語氣溫溫柔柔的,身上也有股很強的親和力。
梁闌玉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並未拒絕。
今天陽光晴朗,大中午在外麵一點也不冷,反而身上烤得暖洋洋的。於是崔氏夫婦帶著梁闌玉在莊園裡閒庭信步,其餘人等在後方緩緩跟著。
徐蓮兒是個很善於交際的女性,她一路上挽著梁闌玉不停聊天,話題都找得很自然,既不會讓人覺得她有架子,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太殷勤。而且她情商很高,每句話都能說得讓人妥帖舒服,還時不時誇讚梁闌玉幾句。
梁闌玉就也跟她說說笑笑,有來有回。
逛了半小時後,幾人走進一間亭子休息。
仆人送來了一壇酒,徐蓮兒跪坐在梁闌玉身邊,親自為她斟了一杯:“這是妾身秋日時親手從樹上掐下的花兒,自做的桂花釀。都督嘗嘗妾身的手藝吧。”
梁闌玉端起酒盞聞了聞。這是桂花米酒,不容易喝醉,味道也很甜香誘人。但她仍舊隻是淺淺地抿了一口,淡聲道:“好喝。娘子好手藝。”
徐蓮兒看了看幾乎沒有下降的酒麵,又看了看梁闌玉,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與溫柔親切的徐蓮兒比起來,她的丈夫崔起就顯得冷漠多了。他全程很少說話,對梁闌玉既不關心,也不殷切,似乎他並不把梁闌玉看在眼裡。
在亭子裡休憩片刻後,梁闌玉切入正題:“崔公,徐娘子。我今日來此,是為一件要事。”
徐蓮兒聞言看向崔起。
崔起神色冷淡地開口:“何事?都督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