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闌玉還有些恍惚,問信使道:“此話當真麼?”
信使道:“借小人一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戲耍都督啊!”
梁闌玉這才反應過來,不由漸漸喜上眉梢。
鬱州刺史本是由朝中的光祿大夫兼任的。之所以如此,因為先帝謀朝篡位後,手下有治國理政經驗的人太少,不得不讓許多官員身兼數職,不少京官同時兼任地方官,造成了一定的混亂。先帝又是個短命的,還沒來得及把局麵梳理清楚就一命嗚呼。
雲秦接手爛攤子後,雖有心改善,可此非易事,朝中的阻力又大。直到今日,仍有不少地方行政混亂。他正在抽絲剝繭,已將鬱州剝出來交到了梁闌玉的手中。
以後鬱州的軍政大權就全集於梁闌玉一人之手,她想做的事都能放開手腳做了!
那信使再度提醒道:“都督,該去城門迎接儀仗了。”
“……好,我這就去!”梁闌玉回過神,連忙囑咐陸春去點人,自己則回屋換官服。
不多時,所有人準備停當,便往城門口趕去。
到城門後,梁闌玉心裡還有些忐忑,畢竟在沒拿到官印前,尚無定數。等了沒多久,她便聽到一陣歡快嘹亮吹拉彈唱聲,緊接著,一支黑壓壓的隊伍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給梁闌玉授官的儀仗到了!
梁闌玉遙遙一望,暗中驚訝:儀仗隊的人數怎會這麼多?朝廷是從京中派了支軍隊出來麼?
跟在她身邊的阿夏阿秋也議論紛紛:“天啊,怎麼這麼多人?”“是啊,得有好幾百人吧?朝廷的儀仗竟這麼厲害?”
直到隊伍走近,她們這才看清:原來是因為儀仗隊的聲勢太大,不少沿途的百姓被吸引,一路跟了過來。由於梁闌玉在民間的名聲很好,大家都願意來湊這個熱鬨,人數越來越多,這才到了驚人的程度。
而在看清儀仗的領頭人後,梁闌玉瞬間眼睛一亮,所有的疑惑全部打消了:來人竟然是張禮!
她快步迎上前,向張禮作揖道:“張黃門。”
張禮笑盈盈地還了她一揖:“梁刺史,許久不見。”
“是啊,許久不見……”梁闌玉有些感慨。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已足夠讓她對過去熟悉的人感到些許陌生了。
張禮打量了她一會兒,道:“我們進城說吧。”
進城的時候,城外跟過來的百姓被攔下了,隻能擠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向裡張望。城裡又湧出來一批,站在街道兩旁圍觀。
梁闌玉與城裡城外的人們點頭致意,引得眾人陣陣歡呼。
張禮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忍不住誇讚道:“梁刺史在鬱州可真得民心。”
梁闌玉謙遜道:“大家隻是看個熱鬨罷了。”
張禮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其實他一路過來時見到圍觀的人群,也很好奇:梁闌玉乃一軍事主官,又不管民生,在民間緣何會有這般好的名聲?他特意命人去問了跟隨的百姓,才知道梁闌玉這半年來嚴明軍紀,打擊盜匪,甚至為百姓改良農具,傳授施肥秘法。她所做的已然超出了都督的職責範疇,雲秦將刺史一職授予她實在恰當。
走了一陣後,眾人回到都督府,圍觀的百姓也散了。
沒了外人,張禮對梁闌玉的態度親熱了許多,不再稱呼她做梁刺史,又叫回了梁大姑娘。他將聖旨、印信等物交給梁闌玉,梁闌玉跪著接過,他將梁闌玉扶起。
“陛下體恤大姑娘在鬱州公務繁忙,一時走不開,因此才命我來為大姑娘授職。”張禮笑道,“待你閒著些,就回京去看看,當麵向陛下謝個恩。你與陛下青梅竹馬,陛下常常同我念叨你呢。反正快馬來回就三五日,耽誤不了太多功夫。”
梁闌玉隻當客氣話聽:“麻煩張公先替我向陛下道聲謝。待我有空,必定回京一趟。”
張禮道:“好呀,那下一回我可在京中等你了。”
梁闌玉把印信等物交給陸春,讓陸春暫且替她收好,又把張禮迎入內堂,命人送來酒水點心,與張禮繼續聊天。
“不瞞張公,我出任鬱州才半年多,就蒙如此聖恩,我頗感惶恐。”梁闌玉好奇道,“不知朝中可有非議?”
張禮聽出了梁闌玉是在試探朝中是否有反對的聲音,以及雲秦是如何把那些聲音壓製下去的。他不由勾了勾嘴角,神情頗有些得意:“一個鬱州刺史,陛下都開了口,還有人敢反對麼?”
梁闌玉默默觀察張禮。半年時間不見,她發現張禮的氣色變好了,氣場變強了,說話的中氣似乎都比以前足。宦官乃是皇權的衍生,由此管中窺豹的話……看來雲秦這半年過得挺不錯?
張禮把雲秦說得像是說一不二的天子,這一點梁闌玉是不信的。這裡可是類似魏晉南北朝的亂世,半年時間,還不足以改變如此之多。
在梁闌玉的記憶裡,從前的朝堂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不服天子的人有許多,但敢取而代之的人卻沒有。權臣、世家們需要一位天子,天子的權勢亦由此而來。
然而雲秦的確是一位弄權的天才,他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為自己爭取到了越來越多的空間,也拿到了更大的實權。屬實難得。
張禮吃了些點心,問道:“聽說大姑娘最近斬殺了一位同族?”
梁闌玉道:“是。此人驕縱猖獗,死有餘辜。”
張禮稱讚道:“大姑娘不徇私情,實在難得。”
他對梁闌玉在鬱州的作為隻聽說了個大概。他知道鬱州幾大豪族裡,梁闌玉對同姓下手最狠,足見其智慧。
“張公謬讚。”
“大姑娘不必謙虛。”
兩人又閒聊了一陣,聊了點建康發生的事,也聊了鬱州的情況。
眼見天色不早,梁闌玉命人去準備晚膳,招待儀仗隊的所有人。
她問張禮:“不知道張公打算在鬱州留幾日?”
“本欲多留幾日,隻是陛下身邊離不開人伺候,因此我待兩三日便走了。”沒等梁闌玉開口,張禮手掌一抬,笑道,“大姑娘公事忙,還要與官府交接,不必掛心我。我自己隨處看看,看完也就回去了。”
梁闌玉估摸著是雲秦是派個心腹來摸清鬱州的情況的。因此隻道:“張公若有需要,隨時吩咐。”
“好。”張禮笑眯眯道,“那就先謝過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