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對北伐的看法後, 雲秦又問了梁闌玉一些民間的情況。
對於這個問題,梁闌玉沒有保留,把她所知道的鬱州一帶的情況都彙報給了雲秦。而這些都是雲秦往日裡無從得知的。
雲秦聽罷,感慨萬分, 又問道:“阿玉, 我聽聞你在鬱州促進農耕,改良了不少農具?”
“是。”梁闌玉今日本就有這個打算, 聽雲秦提起這話題, 她便順勢從懷中掏出一摞圖紙交給雲秦,“陛下, 這些器具臣皆在鬱州試過, 能使耕作事半功倍。若陛下不棄, 交由大司農推行全國, 當可豐實倉廩。”
雲秦一愣, 連忙接了過去。
雖貴為帝王,可他年少時亦是在民間生活過的, 因此對農耕之事並不陌生。眼下沒有實物,隻有這幾張圖紙,看起來雖有些抽象, 可他生性聰慧,倒也不難理解。
不多時,他捧著水車的圖紙, 越看越驚奇:“你從哪裡弄來這些的?”世上竟有這種能自行從河中取水灌田的神物!太玄妙了!
梁闌玉道:“都是民間匠人的妙想,我將其推而廣之罷了。”這些確實都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隻是不屬於這個朝代罷了。
雲秦感慨道:“鬱州真是人傑地靈,竟有如此能人……”
梁闌玉笑了笑。
看罷後,雲秦小心地將圖紙收好。他打算明天再找人好好看看這些圖紙, 做出幾份實物來瞧瞧。不過如何推行全國,他還得好好考量再做決定——如今天下土地大多集中於閥閱豪強之手,若貿然推行,隻怕不能富裕百姓、充實國庫,反將豪強養得更為強橫。
兩人又聊了一陣,張禮不斷注意眼外麵的天色,終於忍不住小聲提醒雲秦道:“陛下,快到晚膳的時辰了。要留梁大姑娘在宮裡用膳嗎?”
雲秦望了眼豎在殿外的日晷,這才發現竟然已快申時了。梁闌玉是上午入宮的,不知不覺,他們竟已聊了這麼久了。
“陛下,臣該告退了。”梁闌玉道。今日她想說的都已說了,若回去得太晚,指不定梁羨會怎麼想。
“好罷。”雲秦道,“那你回去吧。”
梁闌玉起身行了個禮,告退了。
她離開後,張禮問道:“陛下,奴讓人把晚膳送過來吧?”
雲秦卻沒聽見似的,竟全無反應。
張禮見他眯著眼走神的模樣,便知梁闌玉人雖走了,可話卻留下了。因此也不再詢問,自行出去安排了。
正如張禮所料,雲秦仍然沉浸在方才的對話中。梁闌玉和他的談話,令他感到諸多驚訝,亦產生許多想法。其中最叫他心中百轉千回,便是放棄堅壁清野、開墾邊地的建議……
其實若非他們堅壁清野,先前北燕軍在奪取曆城後,絕不可能因為糧草不足而主動棄城,甚至能憑借掠奪來的補給一路南下。也許現在已經打到長江邊了!
但,如果不是堅壁清野,留在曆城的不止百戶百姓、八百守軍,而是千戶百姓、數千守軍呢?也許曆城壓根就不會丟,甚至……在二十年前,他們就已經收複了洛陽,將胡人趕出了潼關!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也絕無可能再更改過去。他所能抉擇的,隻有尚不清晰的來日……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申時,梁羨從尚書台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昨夜喝得太多,他一整天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在今天並無大事,全是些例行瑣碎之事,倒也能輕鬆應付。
直到快回府時,他的酒才徹底醒了。
一進府門,他便抓著守門的下人問道:“大姑娘可回來了?”
下人道:“稟家公,尚未回來。”
梁羨有些吃驚:“她今日回來過麼?”
“不曾……”
既然不曾回過府,應當不是去彆處了,還在宮裡。她竟然在宮裡待了這麼久?她與雲秦有這麼多話說?
梁羨也沒太在意,女兒與皇帝說得上話沒什麼不好。他想了想,招來府上的管事問道:“大姑娘從鬱州帶回來的人安置在何處?我去見見。”
管事忙道:“就在後院裡。家公想見,我這便去叫他們來。”
“不礙事!”梁羨擺手道,“我看看去!”
不多時,梁羨帶了幾個下人來到後院,甲士們聽說消息,連忙出來迎接。
“參見梁公!”幾人向梁羨行禮。
梁羨麵上掛著笑,本欲與這幾人聊聊女兒在鬱州的情況,然而他的目光來回兩遍掃過眾人後,他的眼神變了,眉頭也蹙了起來。
“張慶人在何處?”他不悅地問。張慶是他當初撥給梁闌玉的甲士中的隊主,和劉平一樣,亦是他派去監督梁闌玉的。然而眼下待在後院的這些人裡非但沒有張慶,竟連一個叫他眼熟的都沒有!
甲士忙道:“回梁公的話,回京前張隊主得了痢疾,因此都督就讓他留在鬱州了。”
早在剛到鬱州時,張慶就被梁闌玉黜了,如今甲士的隊主是趙九。趙九今日陪梁闌玉進宮去了。這些話是梁闌玉教他們說的。
梁羨重複:“痢疾?”
“是……”
梁羨犀利的目光回來打量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