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所裡。
女醫生正在和人通著通訊, 聽到敲門聲時，隨口地喊了一聲“進來。”
說完她回過頭來一看，就見到莫遙, 以及他身後站著的個個子不高縮著肩膀的青少年，緊張又拘謹地杵在門外。
她詫異地挑了挑眉，笑著對莫遙道：“怎麼？現在輪到你撿人了？”
她的話中帶著打趣, 饒有興致地看著。
莫遙臉色一紅。
他側過身，讓後麵跟著的王小天進來，接著就是江一皙。
這下子, 女醫生更加詫異了, 難道撿人的不是小朋友？是江隊？看著江隊冷冷地雙手抱胸站在門外沒進來。女醫生瞬間了然, 這是小朋友的主張。
這會兒，她也看清了跟著進來的青少年的整體樣貌, 拄著拐杖, 有點瘦, 但常年的勞作讓他的肌肉看著板實。
“過來。”她對著王小天喊。
王小天愣了愣，不知所措的朝著莫遙看過去，他從來沒來過這裡，進來到現在都不敢大聲喘氣。突然被叫到，整個人完全不知道怎麼反應。
莫遙輕推了下他的肩膀，笑著說：“過去吧, 醫生姐姐要檢查你腿上的傷口。”
這句話似乎給了他很大的鼓舞。
王小天重重地點頭，步履踉蹌地過去。
女醫生讓他坐到對麵，示意他將小腿抬起來, 抬起的小腿架在檢查台麵上，女醫生看了一會兒，皺著眉半響沒說話。
這下子, 連莫遙都有些緊張了。
他湊過來，上半身微微向前傾，小聲地問：“很嚴重？”
女醫生問：“什麼時候受傷的？”
“大，大概一周前。”王小天吞了吞口水，無論是女醫生還是莫種植員，他們都離他很近，近到似乎能聽到他們傳過來的起伏呼吸聲。
女醫生蹙著眉，臉色不悅：“這麼久都不過來，這腿是想要截掉？”她說完，冷冷瞥了一眼門外的江一皙，這江隊是怎麼照顧孩子的。
門口處的江一皙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冠上了罪名。
“傷口上有腐肉，需要刮掉，之後兩天內不能碰水。”她看著王小天叮囑，“其他的嘛……”
她頓了頓，移開目光地去看莫遙，“人是你帶來的，要全身檢查？”
莫遙立即答：“要！”
人都被他和江隊唬過來了，當然是選擇全身檢查。
他說：“麻煩醫生姐姐了。”
女醫生沒再說什麼，讓王小天挽起袖子，在胳膊上抽了管血液，血液放在檢測機裡，等待結果出來的期間，她開始給王小天的腿部刮去腐肉。
纏繞多天的繃帶拆開時，悶了許久的傷口散發著的味道有些難聞，沒過幾秒就在房間裡蔓延開來。
王小天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他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臉色，生怕在他們的臉上看到嫌棄、厭惡的表情，更加不敢去看莫遙。
王小天咬著後槽牙，他害怕莫遙見到他這樣子，會不會就不再找他“幫忙”了？莫種植員都還沒跟他說，他能為他做什麼。
刮去腐肉的畫麵有點嚇人，莫遙緊蹙著眉，卻沒有想著離開。他瞥眼看著縮著肩膀坐在椅子上的王小天。他的肩膀抖得有點凶，看著就很疼。
莫遙抿了抿嘴，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手下抖著的肩膀不動了，改成了緊繃！
莫遙連忙放開，訕訕地退開半步，回過頭就看到江一皙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莫遙：“……”
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兩人走出檢查房，江一皙冷著臉地倚在牆上，莫遙想了想，學著他的樣子肩並肩地靠在一起。他需要抬起頭才能看清江一皙的臉。
問道：“王小天的腿，會沒事的對吧。”
江一皙垂眸看著他。
莫遙沒有得到回饋也不在意，他自言自語地說：“我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以前的我，那時候要是沒有遇到你，我恐怕也會跟王小天一樣，受了傷不敢來到治療所裡。”
說完，他感受到江一皙似乎靠近了一點。
莫遙頓了頓，繼續說：“我有時候會想，我是不是上輩子拯救了地球，這輩子才會過得這麼順心如意。”
“這可說不定。”江一皙伸出手揉揉他的腦袋。
莫遙：“……”
莫遙歪了歪頭，讓江一皙揉了個空，他不滿地反抗道：“江隊，再揉我就真的長不高了。”
想到自己這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又看看江一皙快要兩米的身高，還有林路沅、劉鬱他們，都是一米九往上長。就連沒有強悍異能的艾維爾，都比他高出好幾公分。
貌似，也就王小天的身高跟他差不多了。
莫遙有些鬱悶，“我都十九歲了，你說我還能長高嗎？”
江一皙眯起眼：“會的。”
“借你吉言。”莫遙說完，返回到檢查房裡。
進來時，女醫生已經在給王小天重新包紮傷口，割下來的腐肉也進行了銷毀處理。他去看王小天，王小天的臉色比過來時，還要白了幾度，臉上還滲著細密的冷汗。
他胡亂地擦了擦額頭，看著進來的莫遙，細如蚊聲地喊了句：“莫種植員。”
“嗯。”
莫遙對他露出友好的笑意。
女醫生看著檢查報告裡寫著“數磁為0”有點小小地吃驚到，她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跟著莫遙進來的江一皙身上，難道江隊有撿普通人的愛好。畢竟經由她手裡的傷者裡麵，其中不乏有江隊救過的傷員，裡麵是普通人的比例並不算低。
“如何了？醫生姐姐。”莫遙看她對著檢查報告不說話，問道。
“還行。”女醫生抬起眸，笑著看了看莫遙，“等會我給他開一些藥劑回去，記得按時吃，他身體營養有些不良，我再加兩支營養劑到裡麵。”
“營，營養劑？”王小天愣住。
那東西聽說很貴，一支最低檔次的營養劑就要20貢獻值，他以前聽彆人說過，營養劑能強身健體，很受異能者的喜歡。
但是不是所有異能者都能毫不節製地購買營養劑，他們也是偶爾出勤回來後，會到治療所裡開一支，讓最近消耗的體能給補充回來。
女醫生不悅地挑眉：“有問題？”
莫遙擺擺手：“沒問題，醫生姐姐你儘管開。”
“這還差不多。”
女醫生臉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她手飛快地劈裡啪啦地敲下一段檢查報告意見，之後在櫃子裡麵拿出盒營養劑，上麵寫著“B-A”的字樣。
是B級治療係研發出來的營養劑，價格可比低檔次的營養劑要高出不少。王小天看著醫生的手指穿梭在藥劑之間，心跳跟著砰砰地跳動。
這兩支營養劑，得花多少貢獻值啊？他緊張地捏著自己的衣角，想著他的身份卡上僅剩著的幾十個貢獻值，覺得他得抵債才能還清醫藥費了。
接著，他心驚肉跳地看到女醫生不僅拿了兩支，她一共拿出了四支營養劑出來。
女醫生對莫遙說道：“小莫，聽說你要參加清剿活動啦？那活動可累人了，就算是身強力壯的A級異能者回來都要累垮半條命，這營養劑你拿著，如果感覺到不適，你就喝一支。”
“好的。”莫遙乖乖地接過。
女醫生提醒他說道：“喝完得超過一個星期才能再喝，要不然身體吸收不好。”
見莫遙乖乖地點頭，她滿意地把剩下的營養劑放回到櫃子裡。
“要溫和的抑製劑和隔離劑。”
突然，進來到檢查房後就冷漠著臉沒出聲的江一皙朝著女醫生說道。
女醫生疑惑：“艾維爾不是都拿走了？”
她平日裡負責著江一皙的S級隊伍的檢查事宜，包括但不限於準備醫療物資等等。每年的清剿活動，艾維爾都會提前過來預訂所需要的抑製劑和隔離劑等尋常藥物，以及一些其他的藥物準備。
不過江一皙是從來不用這些的，如果連他都需要的話，那麼剩下的那群A級及以下的獵者們，可就沒命活著回來基地了。
女醫生重點放在了“溫和”二字上麵。看著他要的東西，是在給某個毫不知情的小朋友防備的。
女醫生溫和笑了起來：“要多少？”
江一皙淡淡道：“每種各十支。”
女醫生的眉頭狠狠一跳，要這麼多，是想要當飲料喝嗎？她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隻好起身去將藥劑拿出來。
莫遙看著他倆打啞謎一樣的對話，狐疑地擰著眉，壓著心裡的疑惑沒有直接當場問。
到了結賬的時候。
莫遙拿出他的身份卡遞過去，女醫生看到時還是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難道江隊沒跟你說，你們過來看病，是不需要花錢的？”
莫遙：“？？”雖然他每次過來都沒付過貢獻值，但他真都不知道，對此還覺得虧欠江一皙許多，總是在花費他的貢獻值。
原來都是錯付啊。
……
出來的時候，走路很慢的王小天拄著拐杖地跟莫遙連連道了好幾次的謝，藥劑剛喝到肚子裡，他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腿部傷口的灼痛減輕不少，現在他走路都沒那麼疼了。
“莫種植員，我以後會報答你的。要不是你，我真的就廢了。”他紅著眼眶，感激地說著。
莫遙笑著搖搖頭。
王小天想起什麼：“莫種植員，你之前說的需要我做的事情是什麼？”
“這個嘛……”
莫遙還沒想好怎麼跟王小天說，他現在的傷口還需要休養，最快也要天後才能下地乾活。好在養殖場才剛建立起來，也不急於一時。
“上車。”將車子開到治療所門口的江一皙對著他倆喊了一聲。
在去往養殖場的路上，莫遙和王小天說了關於自己的請求。
他已經想好了說辭：“我和江隊在距離後勤部不遠的地方建立了座私有養殖場，它的規模現在還不大，但我打算在參加清剿活動前從基地養殖場裡接過來孵化蛋和豬崽。本來我是打算讓管家幫忙照看的，但管家畢竟是機器人，我想著你能不能過來幫忙照看下。”
對於工資方麵，他已經私下詢問過王隊了，基地養殖場裡的員工們，每天的酬勞是15個貢獻值，比他之前在後勤部要多上一些。不過他們包吃住，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還沒有需要到招幾個員工的打算。
仔細思索過後，他繼續說：“不包吃住，每天25個貢獻值的酬勞。”
聽到這話，王小天嚇得冷汗都下來了，他連忙搖頭：“這個酬勞太高了，我，我在後勤部裡也才10個貢獻值。”
“不高的。”莫遙聽得笑了起來。
“這個酬勞還包含了保密費用，你知道什麼是保密費用嗎？”
王小天想了想，微微遲鈍地點頭。
“既然知道什麼是保密費用那我就不多解釋了。”莫遙不再廢話，“我希望你簽署合同後，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王小天沉默了。
這是天大的喜事，他本該激動到立即答應下來才對。可是那是他從沒接觸過的工作，他很擔心自己無法完成莫遙交給他的任務。
莫遙看出他的擔憂，說：“平日隻需要定點定時給動物們投喂飼料就行。”
王小天睜大眼睛怯怯地去看他。
莫遙繼續循循善誘：“我會把投喂的時間和食量都寫下來，你根據我寫的來飼養就可以。”
王小天有些緊張，他的眼裡劃過一抹感激，但他還是強調道：“我怕我做不好。”
“我一開始投喂也不行。”莫遙勾了勾唇，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道，“有時候喂多了，小家夥就撐到走不動，有時候喂少了，它就哼哼地一直蹭我，還會生氣的拱我。”
末了，莫遙瞥眼看他，安定他的思緒道：“你不用感激我，是我需要你幫我照看家禽家畜們。”
剩下的時間裡，江一皙充當了全程的司機，帶著莫遙和王小天去基地養殖場接孵化蛋和小白豬。
幾十顆孵化蛋都放置在孵化箱裡，小白豬則是用鐵籠子裝著，每個鐵籠子的底部都鋪著柔軟的棉布，都是剛出生幾天大的小豬。
它們比在係統裡孵化出來的粉紅小豬要偏小一些，箱子的移動使得它們瑟瑟發抖地縮在一團。
莫遙的手穿過籠子摸了摸其中一隻。
那隻被摸到的小家夥，慣性地朝著他拱了拱鼻子。
一天前，私有養殖場就已經建立好了，江一皙跟王隊那邊通過氣，之後會撤走全部員工。現在新建的養殖場內部，隻有提前過去的智能管家。智能管家在莫遙他們過來之前，就收到了主人的命令。
它先一步地在清理著場內丟棄著的建築殘留物，在能走上十幾分鐘才能走到底的偌大廣場上麵，隨處擺放上垃圾回收桶，以及插、上各種寫著提示的指示牌。
數分鐘後，越野車緩緩地駛入到養殖場裡。
站在養殖場入口處，莫遙在全自動檢測門下麵旁若無人的伸了伸懶腰。
“嘀——”
“請入內。”
連續兩道機械音響起來之後，他扭了扭脖子地走下來，接著就是江一皙。江一皙站在檢測門時，高大的門框立即被拉低下來，他姿態隨意，在聲音響起時，施施然地下來。
莫遙瞥他：“話說，就我們，還需要登記？”
他有模有樣地舉著智能登記本，在江一皙的麵前晃了晃。
“想試試？”江一皙微眯眼。
莫遙禮貌微笑：“麻煩江隊，出示一下身份卡。”
江一皙淡淡笑著看他，不動。
接著，身後默默地伸過來一張身份卡，莫遙震驚地看過去，就見到王小天滿臉認真地等著他接過身份卡。
“哈哈哈哈~”
莫遙沒忍住地捧腹笑起來，“小天，我是在開玩笑呢。”
王小天呆呆地看著他笑，愣是沒緩過神來。
直到他跟著莫遙進入到養殖場裡，才徹底明白為何莫遙會笑話他。這裡麵，除了他們以外愣是一人影都沒看到。他左右顧盼，最後在遠遠的地方，看到朝著他們飛快滑輪過來的機器人？
這就是莫種植員口中說的“管家”嗎？
對於沒見過世麵的孤兒王小天來說，智能管家的形象很逗，圓鼓鼓的身材，頭頂的圓腦袋會360°地轉動，上麵的虛擬屏幕會顯示出眼睛和嘴巴。
在看到莫遙時，還會用甜甜的機械聲喊：“小莫。”
好神奇。
他在打量著智能管家，智能管家也在呆頭呆腦地記錄下來王小天的全身錄像。把王小天錄刻到記憶芯片裡後，它就聽莫遙在給他輸入指令。
“管家，這位叫王小天，你可以叫他小天或者小王都行，他以後就是養殖場裡的員工啦，你要配合他完成每日的投喂指標哦。”
智能管家：“好的，小莫。”
莫遙滿意地拍拍他的腦袋：“小天，這裡以後就交給你了，你現在可以跟管家去看看，不過你腳傷還沒好，我建議你可以先跟管家聊一聊。”
交代完事情，莫遙悄咪咪地對著江一皙眨了眨眼。
江一皙心中一暖，看著少年毫無戒心地朝著他靠攏過來，他離得位置很近，隻要輕輕一嗅，就能嗅到莫遙身上薄荷香味。
江一皙挑眉，沒說話地等待著。
莫遙湊到他耳邊，輕聲地說：“江隊，麻煩你將東西搬到屋裡。”
江一皙微愣：“。”
他沉吟了片刻，嗓音清冷地問：“沒了？”
“啊？還有啥？”莫遙眨眨眼，沒聽懂。
江一皙捏了捏眉心，搖搖頭，他認命地返回到車裡，將裡麵的孵化箱和籠子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