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霧斜斜地倚靠在車廂上, 她閉著眼眸假寐,看起來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念青掀起眼簾悄悄看她。
寧昭長公主的五官精致昳麗,清醒時自然帶著一種咄咄逼人的豔色,倒是無愧於她冠絕天下的容貌。
可當她睡去時, 隻見剛剛還高高在上的長公主, 此刻卻收斂起了所有畢露的鋒芒,不再顯得盛氣淩人, 竟然讓人覺得有些……觸手可及。
念青除了悄悄地打量了幾眼夕霧之外, 並沒有選擇做其他多餘的事情。
他既沒有趁此機會在她的馬車內翻箱倒櫃, 也沒有試圖對她動手。
儘管眼下長公主看起來對他毫不設防,似乎隻需要他輕輕抬起手,就能夠輕而易舉地結束掉她的生命。
以他的身手,隻要他一出手, 就連馬車外嚴陣以待的侍衛們都鞭長莫及,但是,念青並沒有選擇輕舉妄動。
他不是初出茅廬行事莽撞的毛頭小子。身為攝政王的心腹之一,念青自然是極為謹慎的。
這般明顯的破綻看起來實在太像是一個陷阱——一次坦坦蕩蕩的、毫不掩飾的簡單試探。
念青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哪怕長公主正閉著眼睛假寐,並沒有睜眼看他, 他也依然保持著十分端正恭敬的坐姿, 沒有絲毫的懈怠。
……
“在原本的劇情中, 寧昭長公主在路邊救下了遇險的念青, 見他無家可歸身世可憐,寧昭便將他帶回了長公主府中。可事實上,念青是攝政王設法安插在長公主身邊的一枚暗樁。
儘管長公主行事小心翼翼,但是念青仍然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蛛絲馬跡。他順藤摸瓜,查到了長公主在私底下布置的許多枚暗棋。
而最終長公主奪權失敗的原因,也有一部分要歸咎於念青。”玖酒開口說道。
夕霧倒是沒有想到, 自己當時隨意挑選的“擋箭牌”,在原來的劇情中居然和寧昭還有這樣的淵源。
“寧昭她不知道念青的來曆嗎?”夕霧好奇地詢問道,“畢竟今天我可是在裴晏離的身邊看見了念青。”
“在原本的劇本走向裡,寧昭闖進了裴晏離的府邸中,僅僅隻是和裴晏離打了個照麵,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被他毫不客氣地趕走了,並沒有……像你一樣逗留那麼長的時間,因此並沒有見到念青。”
“看來,兜兜轉轉,他還是……跑不掉啊。”夕霧意味深長地說道。
……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路麵上。
長公主的身份尊貴,她身邊自然也是臥虎藏龍,就連小小的車夫也是練家子,身強力壯,模樣周正。
車夫遊刃有餘地駕駛著馬車,幾乎是如履平地般的穩穩當當,讓人感覺不出什麼顛簸。
隻是技藝再高超的車夫也不能保證永遠不會出現紕漏——難免會遇到路況極差的時候,或者是遇見了突發事件。
就比如說現在,車夫為了躲避突然衝出來的孩童,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才堪堪穩住了馬車。
而此時的車廂內,夕霧的身子隨著車廂的晃動,從軟枕上滑了下來,接著便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念青的身上。
念青一下子就愣住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車廂再次晃動了一下,夕霧整個人直接躺進了他的懷裡。
念青渾身上下僵硬無比。他的心臟不受控製地怦怦跳動著,那劇烈的心跳聲在空曠的車廂中尤為明顯。
都說“男女授受不親”。
此時的念青既不敢伸手將長公主扶起來,也不敢喊醒她。
而若是任由長公主這樣躺在自己懷裡,那更是大逆不道。
離得近了,念青倒是能夠輕易地分辨出,之前他聞到的那股淡香,確實是長公主身上帶著的香氣。
長公主全身上下,好像每個地方都是柔軟的,仿佛沒有骨頭似的。她隻是輕輕地躺在他懷裡,就如同清澈的水一般,將他的心也浸濕了。
念青緊緊地抿著唇,一動也不敢動。
他想將長公主扶起來,但是擅自碰她也是一種僭越。念青進退兩難。
好在,很快他就不用繼續糾結這種極其折磨人的事情了。
因為更加要人命的事情出現了。
長公主似乎清醒了些,又似乎還在睡夢之中。她突然伸出如玉似的手臂,輕輕地環住了念青的脖頸。
溫香軟玉抱滿懷,本就是一種漫長的煎熬。而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更是讓念青猝不及防。
他的瞳孔驟然放大了一瞬間,念青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幾乎是一下子斷裂開來。
他下意識地想要動手推開她——這近乎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本能反應。
即便是在睡夢之中,若是有人突然靠近他,念青也能夠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否則的話,他早已死上千次萬次了。
但是此時此刻,念青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想要動手的衝動——儘管長公主離他那樣近,近到她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利刃刺進他的胸膛,了結他的性命。
夕霧仍然閉著眼睛,一副睡得十分安詳的模樣,看起來渾然不知自己的舉動有多讓人為難。
念青幾乎快要僵硬成一座無悲無喜、無欲無求的磐石雕像了。
長公主柔軟又纖細的玉臂緊緊地環著他的脖頸。肌膚相觸間,僅僅隔著一層紅色的薄紗。他能感覺到一陣溫熱的觸感源源不斷地從自己脖頸處傳來。
鴉黑色的長發披散開來,在她紅色的衣裙上暈開一片墨色痕跡。
這車廂裡莫不是燃著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