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寒挑了挑眉, 忽然間斂起了眼底的笑意。他手上微微用了些力道,將夕霧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然後,宿寒向前傾了傾身子, 在她耳邊輕聲開口道:“長公主殿下紆尊降貴, 末將……受寵若驚。”他的語氣古井無波,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任何“受寵若驚”的樣子。
宿寒的聲音很低, 除了夕霧之外, 旁人根本聽不清楚他的話語。
見宿寒直截了當地拆穿了自己的身份, 夕霧也沒有因此而慌張失措, 她的臉上依舊是一副鎮定自若、言笑晏晏的模樣。
“大將軍英姿颯爽、驍勇善戰, 乃人中龍鳳。本宮早有耳聞,心向往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夕霧也輕聲地開口回應道。她的語氣十分真誠,倒像是真的對宿寒仰慕已久一般。
“長公主殿下謬讚了。”宿寒神色淡淡,看起來對夕霧的恭維話語無動於衷。
“大將軍, 識時務者為俊傑。”夕霧幾乎是貼在宿寒的耳畔說道。
她溫熱的氣息打在他的耳廓上,激起一片熱意。宿寒不由地斂了斂眸。
“恕末將愚鈍, 不明白長公主殿下此話何意?”宿寒的語氣裡滿是真情實意的疑惑之感,仿佛真的對夕霧的言外之意一無所知一般。
夕霧輕笑一聲。
既然宿寒選擇裝傻來逃避, 那她也不必枉費口舌了。
她直起身子,乾淨利落地與宿寒拉開了距離。
“大將軍大人,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我也不是那等死纏爛打之人,便暫且先行告退了。”
說罷,夕霧便想轉身離開。
誰知宿寒仍然沒有鬆開手,她隻得站在原地,頗為無奈地看著他, 任他繼續抓著自己的手腕。
宿寒垂著眸子一動不動,直到片刻之後,他才慢慢地鬆開了指尖。
“多謝……姑娘抬愛。”他靠在寬大的木製椅背上,一字一頓地說道。
原來寧昭長公主是想拉攏他。
怪不得……這般熱情似火。
宿寒下意識地忽略掉了自己心底那一絲似有若無的失落與不滿。
他並不想摻和到爾虞我詐的朝堂之爭裡。
身為景熙的大將軍,他畢生的心願便是征戰沙場、戍守邊疆,以保家衛國,為天下太平。
至於王朝內部紛亂複雜的權力傾軋,與他沒有半點瓜葛。
無論是剛剛回京的長公主,還是目前威望極高的攝政王,他都不想擁護。
……
儘管夕霧和宿寒都能明白對方話語中所蘊含著的弦外之音,但是其他的將士們仍然有些不明所以。
他們隻看見大將軍最後還是婉拒了那位姑娘的示好,不由地替她惋惜了起來。
不過,遲彥的心底倒是隱約間鬆了一口氣。
幸好。
幸好大將軍沒有答應她。
遲彥的眼神一直都緊緊地盯著夕霧的身影。見宿寒鬆開了手,遲彥便下意識去看夕霧的手腕,卻見她的腕間一片緋紅之色,久久不曾消散。
遲彥抿了抿唇,心尖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心疼。
這般明顯的痕跡,足以見得大將軍手上的力道有多大,而她又該有多疼。
遲彥想了想,猛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徑直走到了夕霧的麵前。
他不敢去看夕霧的臉,隻得低著頭以掩飾自己通紅的臉龐。
“姑、姑娘,你的手……還疼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道,那張硬朗堅毅的臉龐上滿是擔憂之色。
緊接著,還沒等到夕霧開口回答他,他便又繼續說道:“我這裡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藥膏,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
他的話才剛說到一半,便急急忙忙地伸手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來。
遲彥似乎是生怕夕霧拒絕自己的好意一般,鄭重其事地將那個瓷瓶遞到了夕霧的麵前。
從小到大都沒有對其他女子動過心的遲彥,在“如何去追求心儀的女子”這一方麵可謂是一竅不通。他隻能絞儘腦汁、竭儘所能地去關心她、愛護她。
而這也是他第一次對女子示好。
遲彥的心裡惴惴不安。他不知道這種行為是否妥當、夕霧又會不會直接拒絕他的好意。
“多謝遲彥將軍。”
夕霧雖然心底有些驚訝,但還是從容不迫地向他道了聲謝。她露出了一個輕軟又溫和的笑容來,同時伸出手接過了那個瓷瓶。
她的聲音很軟,帶著些許醉人的意味。遲彥隻覺得自己那平平無奇的姓名在她的口中竟也顯得熠熠生輝了起來,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他看見夕霧纖長的指尖探了過來,從自己寬大的掌心中將那隻小小的白玉瓷瓶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