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下意識地怔愣了一瞬間, 但是很快,他便收斂起了自己臉上的異樣神色, 仍是一副勤學好問的認真模樣, 像是對於顧陌遙的好意“提醒”無動於衷一般。
他微微斂了斂眸子,一臉誠懇地開口說道:“多謝大師兄的好意。”他的語氣平靜又淡然,看起來像是對大師姐彆無他想、心無雜念一般。
顧陌遙抬眸看了江寒一眼。他並未多說些什麼, 隻是靜靜地站在夕霧的身前,豐神俊朗的臉龐之上掛著溫和的淺笑,仿佛他真的隻是在關心和幫助師弟而已。
江寒卻也對他無可奈何,隻得裝模作樣地開始向顧陌遙詢問著。畢竟……顧陌遙的實力有目共睹,他應當是有能力為江寒答疑解惑的。
儘管江寒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但他麵上卻不顯分毫, 依然有禮有節地向顧陌遙請教著問題。
而夕霧見他們兩人聊得“熱火朝天”, 自然也不會再待在原地打擾他們。她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轉身離開了。
江寒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大師姐轉身離去的背影, 他心下焦急,可顧陌遙卻不著痕跡地移動了腳步, 將大師姐的背影遮擋得嚴嚴實實。江寒在心底不禁暗自咬牙切齒了起來,可是, 他表麵上也隻能“求知若渴”地詢問起顧陌遙有關於修道的問題。
夕霧的身影漸行漸遠。她很快就把顧陌遙和江寒拋諸腦後了。
她總覺得自己昨日與師兄對練時的劍術, 仍然有著顯而易見的不足之處——她會被師兄輕易打落手中木劍, 便已經表明了她劍術不精的事實。
夕霧慢慢地抬起手,她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了自己的手,眼中沒有什麼情緒。
技不如人, 便勤學苦練。
————
桑月這幾日可謂是心亂如絲、愁緒如麻。他出身於修真世家,自然對“無情道”有所耳聞。
他應該當機立斷地將自己心底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儘數抹除,不留一絲痕跡。
……
是的, 他應該這麼做。
桑月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著自己。
他天資聰穎,有大好前程,不該再繼續執迷不悟下去。
否則的話,於他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最終,他隻會渴死在無望的大漠之中——荒無人煙、寸草不生的寂寥沙漠,無情亦無心。
桑月雖然自小便被嬌生慣養,但他既然出身於高門大戶,見慣了人情冷暖,他亦覺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而他自己,此時也應當權衡利弊,然後明哲保身。
桑月幾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他隨意地斜躺在樹木的粗壯枝椏之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長長的睫羽微微翹起,唇瓣緊緊地抿著,一看便知其心煩意亂又苦惱不堪。
他漫不經心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拽下了身旁的一片樹葉。白皙的指尖輕輕地捏著翠綠的葉片邊緣,看起來倒顯出一種色彩分明的意味來。
桑月微微張開了唇瓣,將那片樹葉隨意地咬在了齒間。他稍微用了些力道,極淡的苦澀味道便從他的齒間蔓延開來。
他依舊閉著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能夠感受到更加清晰明了的苦澀之意。
隻不過,身為修仙之人,桑月的五感較常人而言,要敏銳許多。
在微風輕拂過樹葉的簌簌聲之中,他聽見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實在太過於熟悉,桑月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他轉頭看去,隻見一道白衣飄飄的背影從遠處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桑月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哪怕僅僅隻是看到一個朦朦朧朧的背影,他也一下子就能辨認出來——那個人是大師姐。
不知為何,桑月的心底忽然間泛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衝動。這幾日,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避開大師姐,為的就是想要避免自己優柔寡斷、執迷不悟。
可是,現在似乎……前功儘棄了。
他的心臟猛地跳動了兩下。
桑月在心底暗罵了自己一聲,然後便直接伸手將唇間咬著的那片樹葉拿了出來。
那片翠綠色的樹葉上還殘留著明顯的牙印,桑月隻輕輕地瞥了一眼,那片樹葉便在他的手中化為了灰燼,然後消散在了空中。
他從枝椏之上坐了起來,然後雙手撐住枝椏,十分輕盈地一躍而下。桑月的動作嫻熟又小心翼翼,落地近乎悄無聲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底此時到底在想些什麼。
桑月隻是如同鬼使神差一般,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夕霧的身後。他小心謹慎地移動著,步履輕盈。
他並不想因此驚擾到大師姐,卻又實在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莫名衝動,便隻得像一個形跡可疑的登徒浪子一般,靜悄悄地跟在了大師姐的身後。
而連日來桑月一直在心底不斷地告誡自己的那些話語,此時此刻已經被他全部都拋之腦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