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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冬奧(三十六)

池驚瀾覺得這人著實有點毛病。

搶他師弟?曹輝自己無視了班奈特的付出甚至冷暴力, 要說也該說是他自己弄丟的人。

至於後麵那半句,就更加離譜了,池驚瀾之前和曹輝隻是點頭之交, 原以為他能混到一哥的位置, 還能有那麼多人恭維排擠班奈特,多少有點城府……沒想到, 居然能說出這麼抽象的話。

但凡隨便搜一下, 就能知道他沒有改過名字, 至於池瀾, 池驚瀾從來沒有說過要成為下一個池瀾這種話, 也不知道曹輝怎麼在臆想中把他當成假想敵的。

而且無論怎樣, 曹輝是怎麼敢碰瓷池瀾?

淩榆剛追著池驚瀾出門,就聽到了這人那逆天的登月碰瓷, 當即不爽極了,立馬開口懟了回去。

他走到池驚瀾身邊,雙手環胸, 上下打量一眼曹輝那還沒換掉的黃黑相間的考斯藤, 冷哧了一聲。

“你怎麼敢碰瓷池瀾的?憑你這身發黴香蕉的考斯藤嗎?還是說憑你那在賽場上跳大神的表演?”曹輝剛才說的是中文, 沒有了語言隔閡的淩榆懟起人來簡直拉滿了火力, 嘴仿佛就像那淬了毒的刀。

“你……!”曹輝看了看自己的考斯藤梗了一下, 伸出手指著淩榆, 氣得指尖都有些顫抖。

“你什麼你, 洋人話說太多,中文都不知道怎麼說了?”淩榆眉眼疏狂,嫌棄地把他那隻手拍下:“你家長輩沒跟你說過不要用手指人嗎, 沒點禮貌……啊抱歉,忘了, 你家長輩大多已經被我們送進去了,真是不好意思。”

淩榆這一句話,可以說是徹底把他們的矛盾擺到了明麵上,當然,本身他們也從未遮掩過。

曹輝腦子嗡的一聲,火氣直衝腦門,上前就想拽淩榆的領子。

淩榆絲滑一避,他可不願意剛剛被樂樂抓過的衣領被這種東西玷汙,而後長臂一伸,扯過班奈特插在包上的冰刀套,如同拿著一柄劍一般,抵在了曹輝胸口。

“這就急了?我還沒說什麼啊——”

青年語調懶散,體型也完全壓製住了曹輝,那針鋒相對一副要打起來的架勢,不對,完全是淩榆單方麵毆打的架勢,已經吸引了一群人駐足側目圍觀。

一旁的少年輕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拍了拍淩榆拿著冰刀套的手,示意他放下,然後站到了曹輝麵前。

不得不說,淩榆輸出了這一通,的確是最簡單的嘴炮,最極致的享受,但到此為止,也夠了。

池驚瀾可不想看到淩榆剛受了傷,又背上一張鬨事被禁賽的牌子。

曹輝不配,誰都不配。

“沒必要說那麼多,”這句話池驚瀾是轉頭對淩榆說的,“自由滑見真章就是了。”

後半句,才是池驚瀾對曹輝說的,姿態清冷超然,如同淺灘上那些挺拔孤傲的鶴。

曹輝不理解,不理解池驚瀾明明短節目出現了失誤排到了第五,為什麼還能有如此篤定的自信。

他更不能接受明明自己謀劃了那麼久,卻因為池驚瀾的出現,整個曹氏集團轟然倒塌,連帶著他沒了最大的倚仗,最近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之前的謀劃也功虧一簣,而池驚瀾這個“罪魁禍首”卻還能如此瀟灑恣意。

陰暗的極妒和恨意在他胸膛之中橫衝直撞,使他注視著池驚瀾的眼神更加陰冷惡毒。

池驚瀾不躲也不避,迎著他的眼神,脊背不曾彎曲,臉上的笑也不曾改變弧度。

曹輝聽見了少年淡淡而平靜的聲音,仿佛理所當然。

“另外,我從沒說過要成為下一個池瀾這種話,傳奇是傳奇,但如果隻想著成為,而不是超越,那也就走到儘頭了。”

“再見。”

少年話音落下,便帶著剛剛嘲諷了他一通的青年轉身離開,而後,仿佛是想起了什麼,再度停下腳步,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班奈特,和我們一起走嗎?”池驚瀾笑容清淺,溫和邀請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班奈特頓時眼睛一亮,用力點點頭,當即脫離了漂亮國的隊伍,像個小跟屁蟲一樣綴在了池驚瀾身後。

他說池驚瀾槍走了他的小師弟,池驚瀾就當場給他表演了一個什麼才是真正的“搶走”。

自池驚瀾對他說的那兩句話結束之後,曹輝就發覺了,這個少年的視線,再也沒落到他的身上過。

無視比針對更叫人生氣。

“短節目第五跟我談如何超越傳奇,不覺得可笑嗎?”

曹輝高聲道,想要激怒池驚瀾,卻隻換來他無謂離開的背影,他黑著臉攥緊拳頭在原地杵了半晌,最後才甩著袖子怒氣衝衝地離開。

“嘿,他跟你說要成為下一個池瀾,他不可笑嗎?”淩榆撇嘴道。

池驚瀾似笑非笑的眼神從淩榆的唇上掃過,往上移,對上他的視線:“怎麼,現在我說要超越池瀾,你不生氣了?”

曾經的黑曆史被驟然提起,淩榆瞬間跳腳,麵紅耳赤地結巴起來:“樂樂,你你你……”

正巧碰到柯苑澤慢悠悠地回來,被淩榆逮了個正著,青年記吃不記打的要求某位剛剛凱旋的花滑隊長給他主持個公道。

換來的,當然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當初不是你自己作死嗎哈哈哈哈哈,沒事,反正你也已經沒臉沒皮了,我說的對吧,淩榆?”柯苑澤攬著淩榆的肩膀,用力拍著他的肩膀,哥倆好似的開口。

這橫豎聽起來都不像是安慰,淩榆撇了撇嘴,正想反駁,看到池驚瀾臉上掛著的輕鬆的笑意,又收住了話頭。

“沒臉沒皮有用,我為何不用,不像你,年紀那麼大了,還沒追到老婆。”

淩榆笑嘻嘻地開口,左眼寫著“我有老婆我驕傲”,右眼寫著“你沒老婆你菜菜”,氣得柯苑澤當即拔出冰刀套,要與淩榆展開一次廝殺。

都是一隊隊長了,此刻卻都幼稚得像小學生。

班奈特看到他們的動作,眼中閃過了濃濃的羨慕,轉頭對身旁的好友感慨:“他們看起來感情真好。”

池驚瀾也笑笑,點了點頭。

“哎,跳出漩渦我才發現,師兄早就變得太陌生了,池,剛才那般激怒他,真的沒事嗎?”班奈特有些擔憂地問。

雖然他沒有完全聽懂他們的交流,但從曹輝的臉色上就能明顯看出來,他被氣地不清,這位曾經的師兄是一個多麼自負又小心眼的人,班奈特再清楚不過了。

“沒事。”池驚瀾搖了搖頭,“他自己突然湊上來挑釁,我不過是回了一帖戰書而已。”

對於曹輝突然主動來惹他這件事,池驚瀾都有些莫名,但是這人如果不使些肮臟手段,真的願意純粹在賽場上見真章的話,池驚瀾還敬他是一名合格的花滑運動員。

如果連這都做不到……池驚瀾在心中輕輕搖了搖頭。

當不相信自己而選擇倚靠外力的時候,曹輝的職業生涯,就是真的走到儘頭了。

但不管曹輝想作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沒什麼可懼怕的。

而且現在到明天的自由滑隻有不到一天的時間了,曹輝就算想作什麼,時間上也大概率趕不及。

池驚瀾跟班奈特解釋了兩句,在他似懂非懂的眼神中,笑了笑,乾脆拉著他,回到了華國的休息室。

“欸,我進去會不會有些打擾?”班奈特有些緊張地問。

“打擾什麼,比賽都結束了。之前的自信和囂張呢,拿出來。”池驚瀾不由分說地拉著他進了休息室。

剛才門外的短暫小插曲完全沒有影響華國隊的輕鬆歡快的氛圍,淩榆和柯苑澤又已經從剛才的小學生互毆變成了哥倆好的勾肩搭背,淩榆臉上的笑容真切誠摯,大抵是在恭喜柯苑澤剛剛拿下的好成績。

華國苦男單已久,冬奧會短節目一個第三,一個第五,自池瀾之後,華國再也沒有過這樣的好成績,而且當時的池瀾一人孤掌難鳴,如今的第三和第五,卻是傳承和未來,怎能不讓他們振奮開心?

而且明顯池驚瀾的自由滑還有進步的空間,剛才比賽還未完全結束不便慶祝,但現在今日所有結果已出,此刻不慶祝,何時慶祝?

當池驚瀾拉著班奈特進屋的時候,他們就瞬間被歡聲笑語包圍了,其他人看到班奈特,也隻是愣了一愣,知道他是池驚瀾的好友,下一刻,毫不介意他也是競爭對手,熱烈地一起把他們包圍了起來。

華國隊員們對池驚瀾和柯苑澤道賀的同時,甚至也不忘祝賀一下這場慶祝的意外客人,即便他是池驚瀾柯苑澤爭奪牌子的路上非常強勁的競爭對手。

場上對手,場下朋友,此刻在華國的休息室表現得淋漓儘致。

班奈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氛圍,他愣了許久,才悄悄抹掉眼角的金豆豆,笑著加入了慶祝之中。

原來,真正好的團隊氛圍是這樣子的,一直在畸形氛圍之中成長至今的班奈特有些明悟。

一顆小小的種子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待日後風吹雨潤,便能夠破土而出,長出足以遮蔽後人的茂密枝椏。

而另一邊,陰濕黑暗的角落裡,毒蛇吐著信子,也終於作下了決定。

慶祝結束,眾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休息,池驚瀾默默走在了最後,他的視線在門框之上的小小紅點停留了片刻,而後斂眸,關燈帶門離開。

是夜,一道黑影潛入了華國隊的休息室,被散著微不可見光芒的紅點記錄下了一切。

第二百五十二章-冬奧(三十七)

十六日夜裡忽地刮起了狂風驟雨, 伴隨著雷鳴閃電,一整夜都不曾消停。

一如幾十年前那個諱莫如深的冬夜。

池驚瀾本身覺淺,這片奧運村的建築隔音又很差, 半夜被吵醒了許多次。

最後, 他乾脆不睡了,直起身坐起來, 捏了捏自己的手和腳, 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手冰涼。

他的體質一向如此, 所以他不愛雨天, 尤其是冬日的雨天。

冰涼刺骨, 壓抑又沉悶。

少年不虞地看著窗外那和曾經如出一轍的淒厲雨夜, 看著從微開的窗縫裡打進來的雨絲,偏生出了一絲逆反心理。

一道閃電突兀得在窗外炸開, 在炸響的雷鳴聲中,霹亮了漆黑的夜,也照亮了少年那張因壓抑著怒氣而更顯冷淡的精致臉龐。

他直愣愣的支起上半身坐在床上, 本就白皙的皮膚在一瞬間的閃電光芒下近乎慘白, 其實有點嚇人。

他們的窗戶正對麵, 不知是哪個國家的運動員也被半夜驚醒, 起身想拉上窗簾, 見到這一幕瞬間被嚇了一大跳, 尖叫一聲, 驚飛了屋簷下本在避雨的鳥雀。

池驚瀾甚至覺得自己看清了鳥雀紛飛時掉落的羽毛。

就連一向睡眠質量極好的淩榆也被吵醒了,半夢半醒地睜眼,但他沒被隔壁床上直愣愣坐著的少年嚇到, 隻是身形有些晃蕩地下了床,關緊了窗戶, 扯上了窗簾,又有些晃蕩地爬回了床上。

但他爬回的床不是自己的床。

青年沒徹底清醒,仍本能察覺到了少年的不虞,爬到他的床上將坐著的少年攬到自己懷中輕輕拍了拍後背,然後帶著他一起躺下。

緊閉的門窗將外麵的狂風驟雨和雷聲轟鳴隔絕了大半,屋內的暖氣還在儘職儘責地供著暖,但暖不過身旁的火爐。

青年困得睜不開眼,手卻仍非常有毅力地往上走去,輕輕捂住了少年人有些涼的耳朵。

“不吵了,睡覺。”

他低聲哄道,而後自己的呼吸率先變得平穩而悠長。

少年眨眨眼,剛才倔脾氣上來想要和外麵突變的天比比誰比誰更能熬的怒氣也驟然消散,感受著身旁源源不斷的熱意,手腳都像被置於暖爐之中,不再冰涼難受,於是困意重新襲來,很快,也閉上了眼。

這一覺池驚瀾睡得很沉,比任何一次雨夜睡的都要沉,第二日早池驚瀾睜眼的時候,比往常還要晚了十幾分鐘。

身旁已經空了,但床榻上還留有著餘溫,池驚瀾起身抓了抓被枕頭壓得有些淩亂的頭發,抬眸,正好對上了洗漱完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淩榆。

“樂樂,我正想喊你,去洗漱吧,快出發了。”

淩榆擦頭發的動作一頓,笑著朝池驚瀾道。

衛生間門口的小道很窄,但淩榆沒讓道,池驚瀾也沒讓他讓道。

少年隻是點點頭,下床踩著拖鞋與淩榆擦肩而過。

淩榆剛洗完頭,發梢滴落下水珠,恰巧滴落在了少年人的鎖骨上,驚起層層顫栗。

他們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昨夜的同床共枕,但這團被薄薄的紙包裹著的烈焰,究竟何時能夠衝破束縛,他們也都已經心中有數。

他們默契的等待著一個時機,明麵上,卻比往常更加坦蕩自然。

池驚瀾洗漱完走出衛生間,屋內燈火通明,淩榆已經拉開了窗簾,早上六七點,窗外仍然黑漆漆的,雨絲淅淅瀝瀝地飄著,下了一夜還未停歇。

淩榆自然而然地拿過吹風機給少年吹起了頭發,大手溫柔地插入發縫撩起一縷縷柔軟的發絲,嘴上還沒忘了叮囑少年等會出行小心。

“我看了看,昨晚上是雨加冰雹所以動靜才那麼大,現在是隻剩雨了,天氣預報說會持續一天,溫度低雨水恐怕都結成冰了,路滑,要小心一點。”

池驚瀾應聲點頭,乖巧坐著任淩榆鼓搗他的頭發,自己拿過床頭的手機,點開了一個軟件。

昨晚他最後離開休息室之前視線略過的紅點,是他之前提議安裝的隱形攝像頭,他,淩榆,柯苑澤,還有孫瑩瑩都有調監控的權限。

防人之心不可無,池驚瀾本想有備無患,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他把時間往前撥,很快便看到有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闖入了華國隊的休息室。

他的身影在夜視攝像頭的照射下一覽無餘,不是彆人,正是那位漂亮國的一哥,曹輝。

前車之鑒太多,華國隊出行向來小心謹慎,寧願麻煩點,每次也都會把裝備全部帶回去,留在休息室裡的東西不多,也就一些未開封的礦泉水,訓練用的冰鞋,還有幾個隊員粗心大意落在這的外套。

池驚瀾看著這道身影摸索了好一會,倒沒動彆的東西,而是站到了那些未開封的礦泉水前,彎腰鼓搗了好一會,而後重新起身,鬼鬼祟祟地離開。

淩榆幫池驚瀾吹著頭發,也將那監控都收入了眼中,表情一言難儘。

“昨天狠話放得倒囂張,結果就會使些下三濫手段,我還當他會如何。樂樂,你專心比賽,這東西等會我直接交給陳叔,保證能把他摁死。”

“管他什麼手段,好用就行,這不是他們的一貫作風嗎?”池驚瀾輕笑一聲,看著窗外暗沉沉的天,覺得沒什麼意思。

如果他沒猜錯,曹輝在那堆礦泉水前搗鼓了半天,大概率是在往裡注射一些興奮劑類的東西。

等比賽結束,他往上一揭發,查驗出來真的服用了興奮劑,那麼比賽成績自然會被取消。

如果他能在自由滑取得亮眼的成績就更好了,那就會直接從雲端跌落淤泥,曹輝想要的,大概就是這種結果。

他沒失去理智到動休息室裡彆的東西,就是想讓人放鬆警惕,不知不覺喝下那些參了料的水。

一通操作聽起來荒謬,成功的可能性倒真不小,池驚瀾知道,曹氏集團逃往國外的那些人估計都把賭注壓在了曹輝身上,隻要能將曹輝捧起來,扳倒他,那麼他們說不定就能夠東山再起。

所以那些中間的關節,必然是已經都被打通了的,就算去調走廊的監控,可能也隻能得到一個“昨夜天氣突變,導致監控失靈”的回答。

但和之前的那些老油條相比,曹輝實在是太嫩了。

嫩到池驚瀾都懶得與他多費心思,如淩榆所說,彆的監控有沒有都無所謂,他們自己手上的這份證據就已經足夠了。

他那點漏洞百出的小伎倆,還比不上這不停歇的雨絲給池驚瀾帶來的煩悶。

“淩榆,你也不用多管,交給師父就行,我們隻管比賽。”

頭發吹乾,池驚瀾起身,轉頭看著淩榆的眼睛道。

無論是陰魂不散的落水狗,還是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個時候,池驚瀾都不想去在意了,他們也不值得自己去多費心思。

眼下,他隻在乎接下來的比賽。

而且,池驚瀾知道,一個冠軍足以解決一切問題。

“走了,一起嗎?”少年人不再掩飾身上的銳意,行至門口,拿過傘,卻仍停下來,轉身詢問。

“當然!”高大的青年眼睛一亮,大踏步追上,搶過少年手上的長柄傘,下樓,一起走入了雨幕。

*

這是華國專門開小灶的點,加上時間還早,食堂裡除了過來吃早飯的華國隊,沒什麼其他人。

池驚瀾和淩榆一進門,就聽到了隊員們邊吃早飯邊抱怨著天氣。

“昨天還是大晴天呢,晚上突然刮風下雨打雷,真是見鬼。”

“何止下雨,昨晚還下了冰雹呢,我住在頂層,都擔心會不會把那屋頂砸破,一整晚都沒睡好,還好今天沒我的比賽。”

“嗨,彆說了,等會出門都小心點,路上冰凍成一坨坨了也沒見人來鏟,剛剛哥們差點打出溜滑摔了,差點丟臉丟出國門,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還有這種事,等會你再摔一個,兄弟給你拍照留念。”

“滾啊!”

“對了,聽說了嗎,昨晚一個瑞典的運動員起床拉窗簾被嚇了一跳,連夜求到了上麵說村裡有不乾淨的東西要換宿舍,大半夜當然沒人理他,最後在隊友房間門口抱著被子窩了一晚上。”

“昨晚的事,你怎麼聽說的?”

“當然他自己跟我說的啊,現在這位估計還在他隊友門口呢,等會你們回去可以路過一下,保管他拉著跟你講鬼故事。”

“草,怎麼聽起來又慘又好笑的。”

池驚瀾本身還在心底附和著那些對天氣的抱怨,聽到最後,突兀的頓住了腳步。

他想起來,昨晚自己好像是無意間迫害了一個小朋友。

默默上前聽了一會,得知那名運動員今天沒有比賽之後,池驚瀾鬆了口氣,決定等比賽結束,再去解除一下誤會。

而其他人也發現了池驚瀾的到來,鬨哄哄地圍過來,祝他自由滑加油。

池驚瀾賽前喜愛清淨,此刻卻不反感這樣的熱鬨,一一笑著應下,而後神情一肅,在眾人有些緊張的神色中,告訴他們今天不要去喝休息室裡的礦泉水,自己多帶兩瓶自備。

至於原因,等眾人抵達休息室,池驚瀾當著眾人的麵,隨意拿起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用力一擠,一道水流便從一個極細的針孔中射了出來——不必再多說。

在眾人麵麵相覷有些驚慌的神色中,池驚瀾把這件事交給了孫瑩瑩,然後麵不改色地打了個電話。

然後電話掛斷,少年黑寶石般的瞳孔看向孫瑩瑩,語氣平靜:“瑩瑩姐,你讓下一批來的人多帶點水過來,俄羅斯隊他們也想借一些。”

那是風雨欲來之前的平靜,孫瑩瑩神情嚴肅的點點頭,便著手安排了下去。

而池驚瀾,換好比賽的考斯藤就和同樣神情肅穆的柯苑澤一起,直接去了運動員候場區。

池驚瀾占據了一個角落,便開始閉目養神,柯苑澤知道小師弟的習慣,沒去打擾他,隔著點距離,自己也做起了拉伸。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突然一陣嘈雜,池驚瀾聞言睜眼,看到了曹輝那扭曲又得意的臉,忽而笑了。

在那燦如烈陽般的笑容中,曹輝聽到了仿佛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冷淡聲音。

“曹輝,昨晚的休息室,我安了監控。”

第二百五十三章-冬奧(三十八)

比賽即將開始, 運動員候場區人基本已經齊了,大家都期待又興奮,很是有些鬨哄哄。

不過池驚瀾的聲音不大, 加之他在角落, 周圍本來就沒什麼人,所以那句話, 隻有特意過來不識趣的想要打擾他的曹輝聽到了。

本來也不該引起彆人的注意, 但曹輝聽到池驚瀾這句話之後, 臉色幾經變換, 最後破防又不可置信的一聲大吼,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可能!!”

好奇、疑惑、震驚的目光集中了到他們身上, 柯苑澤也擔憂地看了過來。

池驚瀾喜歡賽場上的萬眾矚目,可不喜歡被小醜拖累而成為眾人的視線焦點。

曹輝這反應, 著實無趣。

連敢做不敢當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連狡辯都忘了就這麼慌了神,比起他那些長輩們差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

這攤連牆角都沾不上的爛泥, 池驚瀾可不願讓他沾了自己的一身乾淨衣裳。

少年輕嘖一聲, 逮了逮衣服, 不急不緩地起身。

他與曹輝身高相差無幾, 可被他的視線平靜地注視著, 曹輝卻感受到了一股居高臨下的俯視之意。

這時候, 最讓曹輝生氣的甚至不是池驚瀾剛才的那句話了, 而是他的態度,那種波瀾不驚,不喜不悲的平靜, 讓曹輝感覺自己就是個笑話。

不過,他的確是。

甚至, 在池驚瀾眼中,他連笑話都稱不上了,都已經沒了在他眼中存在的價值。

對於這種人,池驚瀾向來是非常“客氣”的。

“曹先生,候場區不得大聲喧嘩,我想您應該知道這規矩。”

“至於我說的話,您信不信,賽後自能見分曉,此刻沒有爭辯的意義,我去備賽了,不想被打擾,您也加油,再見。”

說完,少年禮貌頷首,在眾人張大了嘴巴震撼崇拜的眼神中,施施然又走到了另一個角落,又往那一窩,繼續閉目養神了。

圍觀的人們隻見這位橫空出世的華國黑馬少年剛才還一副大佬模樣,劍拔弩張地跟漂亮國那位作風強硬的一哥對峙,下一刻便像一朵蘑菇似的往角落一窩,腦袋上不由冒出幾個問號。

他們突然覺得,這個看著冷冷淡淡的大佬有點可愛。

池驚瀾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他一開始還分出了一縷心神去注意那曹輝有沒有再想不開過來打擾他,再過來的話,他就得搖人了——好好的備賽時間,他可不想身邊一直有隻蒼蠅。

不過剛才他說那兩句話,那聲加油,池驚瀾的確發自真心實意。

曹輝的短節目第一固然有裁判們判分水分比較大的嫌疑,但是不可否認,他的確也有那個實力。

池驚瀾至今仍想不通他為何會作出那等自絕後路的行為,他也不想去想,但把那份監控交上去,等待曹輝的,隻會是比短道那位韓國隊運動員更嚴重的處罰結果。

這一次自由滑,大概是他最後一次能展現自己價值的機會了,跳的好,說不定他以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如果他把握不住這最後一次機會,那麼這種被捧了太久身居高位太久的人,跌落深淵之後,是不可能爬起來的。

池驚瀾不會可惜這個人,他隻是可惜了曹輝那身用在正道上本可以閃閃發光的天賦。

不過也沒事,如今的花樣滑冰,早已群星璀璨。

沒了曹輝,池驚瀾也不會缺其他可以旗鼓相當的對手,而且沒有下作手段,更加舒心。

池驚瀾很快就把曹輝這人拋在了腦後,收斂起了剛才對峙時泄露出來的一絲銳氣,周身氣質都平靜了起來。

至於柯苑澤,他本身警惕著曹輝的動作,想著他要是再去打擾小師弟就起身去攔住他,另一邊,原本跟在曹輝身後不遠進來的班奈特也沒了蹤影,再出現的時候,身旁跟著他帶來的工作人員,明顯也是準備攔著曹輝繼續“發瘋”的。

這大義滅親的舉動,也引來了有些人驚訝的目光,他們都是知道的,之前班奈特總是形影不離地跟在曹輝身後,堪稱是曹輝的跟屁蟲。

怎麼,這是突然決裂了?

不過他們訝異的目光在觸及到班奈特那苦澀又失望的表情之後就克製地收回了——這是人家的私事,他們管不著,而且人人都要準備自己接下來的比賽,也沒有精力去管。

而曹輝,他沒有再過去找池驚瀾,見眾人都用防備的目光看著他,胸口劇烈起伏,然後暴躁地摔了身旁的凳子發出巨大的動靜,暴躁地朝著看向他的眾人吼了“滾”後,直接“嘭”的一聲——在比賽開場之際,摔門離開了候場區。

拖他離開的福,候場區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和諧氛圍,大家各自為戰,靜靜地準備著接下來的自由滑。

池驚瀾有感受到不同的視線從他身上逡巡而過,不過他自始至終沒有睜眼,直至比賽開始,有工作人員進候場區喊第一組的六名運動員登場。

他正好坐在離入場口近的那個角落,聞聲睜開眼,正好對上了入場的第一組運動員好奇而友善的眼神。

池驚瀾微微一愣,笑了笑,在那幾位運動員與他擦肩而過之時,開口用英文說了句加油。

而那幾位運動員驚訝轉頭,眼睛一亮,道了聲謝,步伐輕快地奔向了賽場。

自由滑的出場順序是根據短節目成績來排的,池驚瀾短節目排名第五,這次自然是分到了最後一組出場。

而最後一組的組內抽簽,池驚瀾這一回,則是難得抽到了最後一名。

柯苑澤第一,伊萬第二,曹輝第三,班奈特第四,還有原來的俄羅斯一哥,排在第五。

所以這一回,池驚瀾將是在候場區待到最後一個的人。

候場區裡也有比賽轉播,有些人會看,有些人不會看,不過池驚瀾的那個位置離入場口近,能直接看現場。

少年這回沒嫌這人來人往的入場口吵鬨,反而搬著凳子離得更近了一些,將現場的表演儘數收入眼中的同時,也向每一位上場的運動員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不認識的隻是點點頭說聲加油,至於認識的,則是會加上稱呼。

自由滑雖然比短節目長一些,但一場也就四五分鐘,很快,就輪到了最後一組。

曹輝終於在工作人員催促之前趕了回來,臉色黑沉如鍋底,但沒人管他,就連班奈特也沒有。

賽前的六分鐘冰上熱身時間,最後一組的六個人個自占據了一個角落,誰也不打擾誰。

可以說當他們六個人上場的時候,賽場中的氛圍就瞬間劍拔弩張起來了。

經過短節目的篩選,最終的獎牌之爭已經初見端倪,自由滑不可能再出現短節目裡池驚瀾那樣第一組出場結果卻能殺入自由滑最後一組的黑馬——甚至還在他有一個嚴重失誤的情況下。

而事實也是這樣,前麵幾組的發揮都中規中矩,沒出現什麼意外,最大的意外,也就是有一位剛成年的小朋友剛上場就摔懵了,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觀眾們原以為他會就此放棄擺爛,沒想到小朋友楞了好幾秒,最後還是哭唧唧地爬了起來,堅強地完成了整個節目。

最後雖然沒有取得很好的成績,但是在觀眾們鼓勵而熱烈的掌聲結束了他這一趟奧運參賽之行,也算有所收獲。

所以無論是場中練習的六名運動員,還是觀眾席上,或者是看直播的觀眾們,都知道——最終的金牌,一定是從這六個人裡麵決出。

說起這個,就連解說員也有些感慨,在運動員們六分鐘熱身的時候,他們也聊了起來。

“老張,這好像是我們解說奧運會以來,最後一組運動員裡最年輕的一屆了吧?”

“嗨,是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上一屆咱還感慨好像沒什麼新人冒頭下屆恐怕還會是這些熟悉的麵孔呢,四年時間,熟悉的麵孔還在,就是已經被新人們搶班奪朝啦。”

“競技體育總離不開這些,但是在少年人們開啟他們的時代之前,我想——”女解說笑了笑,道:“我們也不能低估老將們爭勝的心。”

她的話音落下,賽場上的六分鐘倒計時也恰好結束,轉播驟然切換到現場,華國隊的花滑隊長留在了場上,而華國的黑馬少年最後一個離開,伸手拍了拍他隊長的肩膀。

“師兄,加油。”

“當然。”

柯苑澤自信笑著回道,下一刻,所有的燈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正如解說所說,柯苑澤一首《十麵埋伏》,四個四周完美落冰了比賽,以快要退役的年紀,強勢地告訴了全世界——永遠不要低估一位老將的決心。

與他的震撼相比,下一個出場的伊萬的四個四周都顯得沒有那麼意外了——畢竟人們早知道他有這個實力。

不過他依然很強,四個四周的難度都比柯苑澤高,對動作之間的處理也更加細節圓滑——柯苑澤吃虧吃在之前的華國沒有那麼好的訓練資源和頂尖教練,至於表演,他的國籍就注定了他的表演是世界一流水準。

節目結束,伊萬的分數還是超越了柯苑澤,暫列第一。

而兩個四四且的好看節目之後,當所有的觀眾都以為接下來出場的曹輝也一定會帶來一個四四甚至五四的節目的時候,曹輝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

在之前熱身的時候人們就察覺到他的表情不太對勁了,但沒想到,直至他的節目開始,他都沒有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這位在賽前被各大媒體報道甚至已經開始提前追捧的奪金熱門選手,在自由滑的第一個後內結環四周跳,就在冰麵上摔了一個大馬趴。

而後,他連之前那位開場就摔倒的小朋友都比不過,渾渾噩噩地起身,將原本好好的節目跳了個支離破碎。

“呃……從年紀上來講,曹輝還差一點才到二十,也是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小將,有些緊張發揮失常……也能理解。”等他的節目結束,就連華國隊的解說也如此磕磕巴巴的試圖圓場。

入場口等待上場的池驚瀾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之前的那句加油簡直是喂了狗。

無妨,也就當是喂狗了。

至此,曹輝徹底退出了對獎牌的爭奪。

他拍拍身旁好友的肩膀,將他推向了光彩奪目的賽場。

“去吧,班奈特,加油。”

班奈特捏了捏手心的汗,用力點了點頭,毅然踏上了賽場。

而池驚瀾,也開始做最後的登場前的準備——離他上場,隻差兩個人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冬奧(三十九)

班奈特的自由滑選曲是《卡門》。

卡門這首曲子在花樣滑冰裡麵太經典了, 因其豐富的情感表達和強烈的戲劇衝突,許多的運動員都用這首曲子當過節目的配樂,而且每一個人的《卡門》都不一樣, 各有各的風格特色。

當然, 也不是每一個運動員都適合這首曲目。

《卡門》的音樂情感變化太複雜也太深刻,其中的愛恨情仇、欲望與宿命等人性主題, 沒有經曆過多少事情的人是很難去表現出來的。

之前的班奈特就是這樣。

這個賽季班奈特的自由滑一直是《卡門》, 但是《卡門》這樣複雜的曲子, 很明顯不適合之前的班奈特。

那時的少年天真無謂, 橫衝直撞, 腦子裡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也不想去理解那些彎彎繞繞,即使因發色遭到過許多人的指指點點, 他偶爾會感到難過,卻也不會因此自暴自棄,因為他覺得身邊的人都是愛他的。

讓班奈特最苦惱的事, 還是曹輝對他天賦的嫉妒和擔心他會超越而時不時的冷漠。

他不理解師兄的想法, 但班奈特其實沒有那麼強的爭強好勝的心, 他用自己的方法——藏拙, 解決了這件事後, 就把曹輝那些不對勁的地方拋到了腦後。

班奈特算得上遲鈍, 但他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曆, 遲鈍並不是件壞事。

就算被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班奈特都會覺得是在誇他, 笑嗬嗬的一直無憂無慮——一隻自信、驕傲的小孔雀,是無法完全駕馭這個節目的。

所以這個賽季之前的幾次大獎賽上, 班奈特的最終成績都沒有特彆出色,就是因為他自由滑《卡門》的分數始終上不去。

池驚瀾沒有參加後麵那些大獎賽,但他一直是時刻關注著的,班奈特《卡門》的問題很明顯,他也曾聯係過班奈特說過這件事。

就連伊萬,也出於一些三人組不打不相識的友誼,找過班奈特。

通常情況下一個選手一個賽季的短節目和自由滑都是一套節目,沒有自己的節目編排資源,換節目是很難的,池驚瀾和伊萬也沒打算讓班奈特換節目,他們隻是打算幫班奈特挖掘一下這個節目的深度。

班奈特倒也認真,在池驚瀾和伊萬的幫助下,將《卡門》的成績提升到了不拖後腿的水準,便又陷入了瓶頸。

有些靈魂上的精髓,不是浮於表麵的表演能夠完全替代的。

但班奈特也已經滿足了,挖掘自己的深度什麼的,他實在是有些做不到。

而池驚瀾和伊萬見班奈特堅持,最後也沒再多說什麼——至少對於班奈特來說,少年人能保持天真無慮,也挺好。

隻是……可惜。

池驚瀾壓著腿,看著此刻冰場中一襲紅衣烈烈,如同血色薔薇在潔白的冰麵上綻放的紅發少年,輕輕地歎了口氣。

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終將一去不返,人總要經曆陣痛和成長,但對於班奈特來說,還是有些太早了啊……

同樣在出場口等著,下一個上場的俄羅斯前一哥感覺到什麼回頭,突然覺得身後那個華國少年,身上浮現了悲天憫人的氣質。

不過很快,這個感覺又沒了,黑發少年雙眸明亮,直勾勾地看著場上,唇角掛上了淺淺的笑意,眼中儘是驕傲與自豪。

場上的紅發少年,在經曆了世界的天翻地覆之後並沒有被打倒,他以挺直的脊梁屹立於風雨中,在痛苦和絕望的泥濘裡,結出了最堅韌不拔的果實。

作為朋友,池驚瀾心疼班奈特的遭遇,但是作為對手,池驚瀾為班奈特的堅韌不拔而感到敬佩與驕傲。

這是一場非常漂亮的自由滑。

而且技術難度上也不低,同樣是四個四周,不過因為情緒起伏太大以及巨大的體力消耗,最後一個四周,還是出現了落冰不穩的失誤。

班奈特第一次將自己泣血的靈魂注入了節目之中,當節目過半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預感——一個真正有靈魂的節目,一個交織著矛盾與痛苦的節目,耗費的心力遠超他的想象。

若是後麵半場收斂一點,這場《卡門》其實有的可能性。

可那樣的《卡門》,就不是一場真正有靈魂的《卡門》了。

而且班奈特不願,他是遲鈍,是不記仇,可是這不是曹輝把他的一腔真心當作笑話的理由,不是其他人覺得他好拿捏就孤立他的理由。

他氣曹輝,也氣自己。

他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好友的神情,和曹輝那歇斯底裡卻又心虛害怕的反應,他就知道曹輝一定是乾出了什麼不得了的錯事,足以自毀前程的那種錯事。

其實今早過來的時候,感覺到曹輝那又坐立不安,又按捺不住激動和陰狠的表情的時候,班奈特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到底也是一起長大的,班奈特太了解曹輝。

因為之前的決裂,他這一次沒有和曹輝住在一個房間,沒能阻止曹輝,班奈特的心情很是複雜。

雖然師兄弟的關係已經決裂,但出於一起長大的最後那點情誼,他不想看著曹輝就這樣自絕後路;而和池驚瀾的友誼,他更不想看著自己的好友被曾經的親近之人坑害。

自責、不解、痛苦,種種情緒交織,讓班奈特不願意收斂自己,所以即使最後出現了失誤,他也不悔。

班奈特結束了整場自由滑,都有些站立不穩,他胸口劇烈起伏著,朝著觀眾席深深彎腰鞠躬。

剛經曆了太多的少年,也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發泄。

甚至於最後節目結束擺定點姿勢的時候,班奈特臉上還浮現了一抹可以說是爽快的笑意。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儘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不知為何,我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這首詞。”

就連華國直播間的解說,望著冰場上漂亮的紅發少年,也不由感慨道。

“雖然我們不知道班奈特經曆了什麼,但這一場《卡門》,卻讓我們見識到了與以往的任何一場比賽都不同的他,這是一場足夠精彩,甚至代表著蛻變和成長的表演,未來的滑壇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這兩年花樣滑冰冒出來的天才很多,班奈特雖出色,但並不算最出挑的那一批,畢竟他前麵一直有一個鼎鼎有名的曹輝壓著。

但這一次冬奧自由滑,兩個人天差地彆的表現已經讓人們意識到,曹輝再也不可能壓住班奈特了。

而在人們的感慨和現場為這一場《卡門》折服而不絕的掌聲中,班奈特的自由滑分數和總分也出來了。

班奈特獨自一人坐在等分區的椅子上,是這場自由滑比賽至今,唯一一個沒有教練陪同的運動員。

有不少好奇和疑惑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不過少年坐得泰然自若。

最後一個落冰不穩的四周跳GOE果不其然被扣了分,最終,班奈特的自由滑成績比柯苑澤低了一分。

而班奈特和柯苑澤短節目都沒什麼失誤,一個第三,一個第四,成績本身就及其接近,加上自由滑的分數,柯苑澤最後以零點五分之差,將將超過了班奈特的總分。

到此刻,伊萬第一,柯苑澤第二,班奈特第三,而沒上場的運動員,隻剩下了兩個。

早在節目結束的那一刻,班奈特就有所預料,在看到自己最終成績的時候,也並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不能站上領獎台了,雖然現在還在前三,但池驚瀾還沒有出場呢。

班奈特絕不敢低估這位好友的實力,即便他因為短節目的失誤現在並不太被眾人看好,但他相信,池驚瀾絕對能站到那領獎台之上。

不過班奈特並不後悔,這場節目足夠精彩,雖有細小瑕疵,但絕對是他職業生涯以來表現最好的一場的節目了,他很滿意。

而且柯苑澤的表現班奈特心服口服,說到底還是技不如人,經驗比這位在賽場十來年的老將差了點,不丟人。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還年輕,所以班奈特不氣餒。

對於此刻的班奈特來說,他的節目結束,那他這一次冬奧的所有比賽就都結束了,成績什麼的都不是最重要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去看看他那位“好師兄”到底惹出了什麼事。

在全場的注視中,向來跳脫的少年這回沉穩地朝著鏡頭擺了擺手,而後步伐倉促地離了場。

在班奈特下一位的運動員該上場了,入場口剩下的最後兩人,池驚瀾看著即將上場的俄羅斯前一哥喬伊斯·利奧莫夫,同樣笑著點點頭,祝了聲加油。

這位俄羅斯前一哥生性也比較冷淡和倨傲,他們當初在大獎賽總決賽上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池驚瀾還沒能完全入他的眼。

不過如今和當初早已不同。

池驚瀾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足夠得到他的認可,何況……

這位眸色淺淡的大鵝上一代扛把子神情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黑發少年,聽著他明顯是發自內心的祝福,誠懇地道了聲謝。

謝的不僅僅是池驚瀾的這聲“加油”,還有他早上反應夠快,打電話給伊萬的提醒。

是的,沒錯,昨晚曹輝下手的不僅僅是華國隊,還有俄羅斯的代表隊,也不知道存的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一網打儘的想法。

當時俄羅斯隊都已經在用那些水燒水了,伊萬接完電話急急忙忙地翻那些礦泉水瓶檢查竟真的發現了問題,驚起了所有人的一身冷汗。

若沒有池驚瀾的提醒,他們真的會中招。

即便之後曹輝的事跡敗露,證明他們並非是自己為了成績服用興奮劑,但是規則擺在那裡,隻要檢查出了服用過興奮劑,他們的成績就會被取消。

俄羅斯代表隊承擔不起這個結果。

所以池驚瀾的提醒當真是幫了大忙,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還了的人情了,喬伊斯心中已經有所計劃,不過此時還是眼下的比賽重要,所以他隻是道了一聲謝,便整理衣服,踏上了賽場。

作為上一屆索契冬奧會的花樣滑冰男單金牌得主,並且在平昌冬奧周期裡保持了一半時間以上世界排名第一的大鵝一哥,喬伊斯的年齡比柯苑澤還要大上了一兩歲。

他的確已經到了要退役的年齡,並且在冬奧之前,他就表示過這一次冬奧會將是他最後一次在國際舞台上的表演。

這個賽季他的身體狀況下滑明顯,大鵝有伊萬也是後繼有人,喬伊斯退得心安。

當然,這也意味著,他會以最認真的態度對待自己這一場冬奧會的最後一舞。

喬伊斯掌握了四種四周跳,但已經不再年輕的身體讓他很難在一場長達四分鐘的自由滑裡塞上四個四周,不是不可以,但很大概率會出現失誤。

喬伊斯是個精益求精,對自己一絲不苟的人,他不會允許自己的最後一場國際賽場的表演出現那麼大的不穩定因素,所以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舍棄了四個四周的方案,即便他清楚在這一屆冬奧會,自由滑沒有四個四周,就不可能有機會去爭奪獎牌。

但他早已有冬奧男單金牌傍身,在馬上要退役的時刻,他已經不那麼在乎名利和成績了,他更在乎自己的節目質量。

不強行榨乾自己上四個四周,才能更好的把表演的精髓給體現出來。

說真的,喬伊斯真的厭惡曹輝那種空有跳躍沒有內涵的花花架子,這次看到曹輝翻車,他麵上不顯,實際上心底也是暢快至極。

所以,為了保證自己節目的質量,喬伊斯最終隻上了三個四周跳。

但他的節目足夠完美,折服了所有現場的觀眾。

而且喬伊斯提前說過這是他退役前的最後一場比賽,現場的觀眾本身就有很多是為了他而來,節目一結束,人們就都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為這位即將退出國際賽場的傳奇老將獻上了最高的禮遇和掌聲。

鮮花、小禮物幾乎鋪滿了整個冰麵,掌聲持續了很久很久,連綿不絕——整個場館,幾乎都成了喬伊斯的主場。

這是前幾名運動員都不曾受到的待遇,即便他們的成績比喬伊斯高,節目難度比喬伊斯高。

冰麵上黑金色的身影以絲滑無比,唯美至極的表現,和最終三個四周卻憑借超高的表演分快要夠到柯苑澤班奈特他們四個四周的總分,給所有的新生代上了一節大師課——花樣滑冰是技術與表演並重的項目,永遠不要低估了表演的重要性。

這節大師課的意義深遠,可值得新生代們琢磨好久了。

池驚瀾在入場口等著冰童們清理冰麵上的鮮花和禮物,對喬伊斯也感到十分敬佩,在四周跳時代,各種言論都推崇動作技術大於表演的洪流裹挾中,能清醒地堅持自己的理念,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們的理念相似,或許之後可以有更多的交流,池驚瀾想。

不過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身形纖瘦的少年神色平靜而堅定,逆著光,逆著捧著一堆鮮花和禮物匆匆從冰麵上退場的冰童們,踏入了還環繞著喬伊斯節目餘韻的場館之中。

華國冰迷們本來也沉浸在喬伊斯的表演餘韻中,但他們看到踏上冰場的池驚瀾,馬上就清醒了過來。

然後看了看場上的形式,瞬間陷入了擔憂和緊張之中。

[壞,剛剛喬伊斯那場節目的後勁太強了,大家好像都還沒回過神來,對池驚瀾有影響的吧?]

[池驚瀾短節目第六,還有戲拿牌子嗎,總感覺懸懸的……有一說一,這屆冬奧自由滑,也太神仙打架了吧!]

[確實,擱之前誰能想到能有那麼多人拿出四個四周的自由滑啊,一個一個藏的可都真夠深的。]

[相信池神,我覺得他行!現在這局麵,柯苑澤已經打底一枚銅牌到手了,要是池神在衝上去,我去,頒獎儀式升兩枚國旗,那也太爽了!]

[好家夥樓上兄弟你真的很敢想!我也dream一個,升最高的旗子也是紅色的!]

[?兄弟你更敢想。]

[不開玩笑啊,我嚴格計算過,短節目前六名其實分差很小很小,是一個四周跳就能彌補回來的(畢竟池神的表演分不會拖後腿甚至可能還能往上拉一點),然後池神的自由滑報的是四個四周,但他已經集齊五個四周跳了,若是能上五個四周,金牌不是手到擒來?]

[五個四周……不太可能吧,那有點瘋了真的!]

[我本來也覺得五四不可能,但樓上一說瘋,我怎麼反而覺得……池神真的能乾出來了啊!看看他的自由滑節目,本身就一點不走尋常路啊喂!]

評論區激烈討論的同時,看著踏上冰場,繞場滑行的黑發少年,華國直播間的解說也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揚聲開口。

“接下來,最後一位運動員已經登場,來自華國的池驚瀾,將為我們帶來他的自由滑節目——《榮耀向我俯首》。”

正如冰迷們說的那般,這個自由滑節目,光聽名字就知道,的確足夠的不走尋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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