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各艦暫且沒有動用大部分能量武器,隻是持續不斷的發射著可以讓範圍內持續降溫的環境改變道具。將星鯨的身軀凍出細小的堅硬部位。
那對星鯨而言似乎非常難受,它一頭撞碎了一顆小行星,在它的破片中翻滾著,翅膀、尾羽與小行星的碎塊不少次擊中部分戰艦,但大多沒有造成太大損傷。此前憎惡生物留下的紅色血海與屍塊也被這樣的力量四散砸開——
一時間,無數戰艦各自按照自己規劃的軌跡挪移躲避大型障礙物。但旗艦與另兩艘輔艦絲毫未動,光屏畫麵下方越來越亮,星空中還未損壞的部分信標重新彙入飛鳥集群般的信標流,接二連三刺入星鯨身軀隨便什麼地方。
在那破碎的血海與不計其數太空垃圾中,紅色燈光急促閃爍。
“它們要炸了。”萬幻說。
話音剛落,信標齊齊爆炸。光芒密密麻麻照耀於星鯨身上。
沒有眼睛的它張開滿布尖牙的嘴,在混亂的紫色能量風暴中發出無聲的哀鳴。
與此同時,三艘等級最高的戰艦同時一震,一道光束爆射而出!
果凍與水晶般透明的血肉潑灑如瀑布。三道造型樸素、僅後方與三個側麵裝了推進器與信號接收器的三棱麵釘錐從它口中直破其軀至尾,透體而出並打斷了它的一小半尾巴,在紫色光輝中飛遠。
“動能武器?!”羅錫安雙眼瞪大,脫口而出。
——是的,動能武器。
或者說……高科技直線彈道精準投石機,一擊建功!
“是鎢……”雷廷皺眉喃喃道:“……不,不對,是一種性質與它相似、但整體強度更高的合金……”
這樣的東西可是能穿透星空中層層阻礙的……萬一它飛進有有生命行星的星際居民區怎麼辦?!
雷廷的手下意識動了一動,眼中金光一閃而逝。但下一秒他就停止了自己準備進行超能操縱的行為——那釘錐後方與側邊加裝的推進器於這時起了作用——它們似乎接收了某種信號,在遠空中開始自行推進並拐彎卸力。
“……”雷廷嘴角一抽。
他也是有點昏頭了:第一軍團捕獵星空巨獸的行動能順利熟練到這個水平,他們怎麼可能沒考慮過拋射物傷人的問題?
“下頭大概就沒什麼好看的啦……”萬幻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道:“一個高度默契合作的軍團,捕殺敵人的效率實在太高了……無論是狩獵什麼。”
沒錯。正是如此。人類最大的戰力從來不是個人偉力,而是更多人的團結一致。
從遠古時期第一次合作狩獵,到如今這常常發生於星空之中的一幕幕……即使是能在獵戶座大星雲那種絕地往來的星空巨獸,也被抓住了它軀體硬性防禦力不足的缺陷,如今已不可避免的落入下風。
自那一次掀起勝利旗幟的動能武器發射起,這一切逐漸步入它漫長的尾聲。
眾人就這樣看著‘熟能生巧’的大型軍團一步步撕碎星鯨的身軀,而這龐大且美麗的目標毫無還手之力,隻能一點點被抹消在星空中。
在它逝去時,它體內剩餘寥寥無幾的小魚同時放出明亮光芒,一場恐怖的爆炸發生了,那是它滿懷混沌仇恨的最後反擊。
最終,它與它飛流於深空中的血肉一同煙消雲散。
一道比普通行星更龐大的身軀消逝了。在它曾存在過的地方,僅剩下細微的紫色能量仍在流淌。
眾人透過光屏看著它,神色大多有些怔忪——如此強大美麗的巨型生命就這樣一點點於戰火中消散,這在視覺上具有一種極其強烈的刺|激。
不遠處一直盯著他們的一個軍官與他身邊的士兵悄悄鬆了一口氣。這一刻,他們沒有在這群年輕孩子眼中看到任何不該屬於一個聯邦軍人的神色。
至於那一絲愣怔……
嗐,誰還沒在那樣的景象之前,發過這麼一會兒呆呢?
很快,這些孩子還會見識更多,即使他們不一定畢業後都會來到這裡……
但沒關係,第一軍團不像第七軍團,即便不是同路人,他們也不會真的做些什麼。
那軍官咂了咂嘴。
他知道,釣魚佬操作演示完畢。他該喊這些年輕人離開,讓他們投入接下來的實習工作中了。
………………
…………
……
……
數日後,首都星係,昂耶府邸。
當那核彈爆炸的場景再次出現,畫麵突然暫停。
“注意,”有人說,“爆炸中心的物質直接被蒸發了。理論上那衝擊波能擴散的距離很遠,‘雙S’能在其中保持穩定,應該是因為那份讓他‘難以被撼動’的力量……”
“可之前學院將檔案入庫的時候不是說,那力量隻對他的精神有些許穩定作用嗎?”
“普通超能者的能力效果都會隨變強而進化,誰知道一個‘雙S’的能力都會發生什麼變化呢……
“目前有論調認為,‘雙S’可以從精神中將這種特性短暫的擴散至金屬與他自己身上。當然,這隻是個猜測而已,我們並沒有實際證據。”
會議室裡,光屏投影被一隻手拉回,回到那戰艦被抹去第一道棱角的時候。
隨後,它飛快的被二倍速重播了一遍。接下來又是第三次、第四次……
最終,畫麵定格在最後一刻。黑甲的超能者孤身飄浮在護盾之外,金色光輝流淌在他身上,靜寂深空並未將他融入黑暗,因為那太陽般的閃光在遠方照耀,不計其數融化金屬與結構破片四散飛射,卻被他停在了身旁。
阿普頓·昂耶看著光屏中的這一幕,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們在這個年齡的時候,能做到這樣的事嗎?”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他身邊的幕僚團紛紛坦然回答。
昂耶緩緩看了一眼人群裡:“……”
片刻之後:“那你們現在,能做到這樣的事嗎?”他又問道。
“不能。”“不能。”“能,但很勉強。”“能。”幕僚團又紛紛回答道。
“……”昂耶看向了最後一個發言的人。
“……”所有人一起看向了最後一個發言的人。
“出去!”昂耶怒喝一聲,“誰讓你進來的!”
……
“哦。”小黑龍默默滾出了昂耶的幕僚會議室。
隨後,昂耶再度放緩了目光,道:“關於‘雙S’,我需要你們給出一個合理的應對方式。各自回去吧,散會。”
幕僚們紛紛應聲後起身離開,昂耶忽然又到道:“法林留下。”
剛從他身邊離開兩步的法林步伐微頓,沉默片刻,停步回身。
出於避嫌,其他人的步伐明顯更快了一些。不久之後,這不大的會議室裡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坐。”昂耶示意了一下他身邊的座位。
法林沉默的落座,沒有主動提出任何問題。他知道,關於之前任務中的嚴重失誤,昂耶要對他發難了。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來看,他可能會遭遇一些超乎尋常的事……
但沒關係,對方不會隨意殺了他。大概。他想。
至少他還帶回了這些東西。
但出人意料的是,昂耶竟沒有提他不止任務失敗還被身為目標的雷廷拆了個通透的事,而是拿出一份紙質文件,一如既往並不高高在上的遞給了他。
“看看這個吧。”那大權在握的男人說。
法林愣了一下。
他有些茫然的動了動眼神,目光從昂耶的袖口掃過。他知道那隻手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但它從不向‘自己人’施展手段,上一次它捏斷一個人的喉嚨,還是因為對方背叛了他的派係。
青年默默伸出手,接過了文件。
隻消一眼,他的臉色就忽然嚴肅了起來:這份文件,是麗娜的體檢報告。
他飛速翻看它,並在腦神經相關內容處停下來。那上頭打印著一個模糊不清的圖案。他低頭展開光腦目鏡,圖案在數據化的視界裡化作一個清晰飄浮的透明3D模型,正是麗娜的腦域掃描造影。
在那之上,一片被標紅的區域清晰可見,那是麗娜的‘天眼’位置,上頭固定著一個細小的儀器。
法林其實不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但他很清楚,一個人的超能器官被上扣了這麼個東西,它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且……
“‘控製器’?”他脫口而出。
“你知道?”昂耶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雷廷提過這件事。”法林輕聲道,“他說那是金屬的。”
“是他會做的事。”昂耶點頭,“他是個好人。不是嗎?”
“是的……”法林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昂耶忽然道,“你覺得,是我給‘心音’加裝了控製器,對嗎?”
“……!”
法林一驚。但他沒有反駁,因為他知道,昂耶這麼說,就一定是已經掌握了相應的證據。
而這個證據,很可能是昂耶手中那個全由思維與行為學家組成的‘超心理’團隊。
但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卻發現昂耶的手抬了起來。
細微的光腦外機結構解鎖聲響起。當那隻手再放下時,昂耶將自己的光腦隨意丟去了一邊桌上。
這設計風格簡潔利落的昂貴信息終端就那樣被他扔開了,而法林知道,昂耶沒有進行過人體改造,他腦子裡不會像永戴爾那樣裝了一個光腦內機……
所以,現在,昂耶沒有使用他的‘超心理’團隊。
他在以他自己的身份,與法林對話。
而且沒有以權壓人的意思。
“那枚控製器與我無關。”昂耶輕聲道,“麗娜·瓦倫汀是你的妹妹,也是我倚仗的‘心音’。雖然你眼中更重要的是‘麗娜’而我眼中更重要的是‘心音’。她都是個關鍵人物。”
阿普頓·昂耶,可不是那種會盲目對無法替代的關鍵人物做手腳的蠢貨。
法林清楚這一點,在他來到昂耶身邊之前,就已經有很多人替他研究過昂耶的性格了。
“她是你收養的吧。”昂耶忽然話鋒一轉,“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讓我猜猜,47429梭狀星係?”
法林掩藏在陰影中的雙眼猛地瞪大了。
“我知道你們恨我對那裡下達了滅絕令。”昂耶說,“但你想過,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嗎?”
“……”法林的嘴唇微微顫抖。他知道昂耶是在引誘他進行下去這場對話,但片刻之後,他還是不由得問出了那個問題:“……為什麼?”
“吞噬者在那裡散播了‘沸騰’病毒。”昂耶的語氣平靜而溫和,“想想,你最後一次見到你的同鄉……他們是不是普遍臉色發紅、超能力量異常上漲?祂需要這個……祂需要一個能在‘沸騰’中活下去的人,進化出與之相關的力量,去替祂傳播它,然後與祂融為一體。”
法林已經完全愣住了。他開始回憶從前。沒錯,昂耶說的沒錯,的確如此……
八年前的他,最後一次回到家鄉時,見到的鄉民的確如此。當時他並沒有意識到那樣異常的景象有什麼問題,因為臉色發紅可以被解釋為天氣炎熱、能力上漲也可以被解釋為他離家太久,沒有見證他們的進步。
但幾個月後,他再次回到那片星域,見到的卻是一片人間地獄——隸屬聯邦的軍團在屠殺那個編號為47429的星係之上,唯一一顆具有生命的行星。
也就是,他的家鄉。
絕望中,他救下了他能找到的唯一一個人,也就是如今的‘麗娜·瓦倫汀’。然後他帶著因為強烈外界刺|激而產生了人格分裂等多種精神疾病症狀的她來到了聯邦首都星,經過一係列事件後,他成為了昂耶的幕僚,麗娜也成為了昂耶手下的精神能力者之一。
其中,‘麗娜’作為主人格隻保留了等級不高的念動力,而且有些瘋癲、需要其他精神能力者協助安撫才能正常生活學習。
而後來誕生的自我保護副人格‘心音’,她性格沉靜、溫柔且堅定,擁有高達A級的精神探索類能力,可以將所有能力釋放目標心底最深處的那些東西化作隻有他們二者可以聽見的音樂,然後再通過技術手段提取出音頻,由‘超心理’團隊進行解析。
這樣的力量讓她很容易被外界影響與傷害。或許這就是那個當年才十一二歲的女孩之所以會分裂自我,讓一個更‘超級’的人格來代替自己使用力量的原因……
對昂耶而言,‘心音’比‘麗娜’重要一萬倍,但前者的誕生就是為了保護後者,她的存在必須建立在‘麗娜正常健康快樂生活’的基礎上。
而在法林眼中,‘麗娜’才是最重要的,‘心音’也隻不過是麗娜的一部分,她遲早有一天會回到麗娜之中去。或許這樣很對不起同樣把他當哥哥看待的‘心音’,但事實的確如此。
對他來說,麗娜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家人。
所以,他會因為麗娜身上發生事而慌了手腳,也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
“……”昂耶看著好像整個人都有點混亂的法林,搖了搖頭。
“你還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嗎?法林·瓦倫汀?”他溫和且威嚴的語氣中帶起了一絲失望,“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法林猛地一驚。即使他的精神仍沉浸在當年那慘烈的事件之中,他也條件反射的開始思考昂耶想讓他明白的事。
片刻之後,他驚聲道:“麗娜……和‘沸騰’有關?”
“……不。我的士兵不會那樣辦事不力。”
昂耶揉了揉眉頭,他似乎終於忍不下去了,但還是耐心的歎息著,道:“我是說,她腦子裡那個控製器,是‘吞噬者’的人安上去的。他們到處乾這種事——關於這件事,你們叛軍的研究員,真的沒有意識到嗎?”
法林猛地抬起了頭。他看到昂耶取下了那副眼鏡。
漆黑與猩紅交織的目光,就這樣直直砸進了他驚慌失措的眼裡。
從一開始就在被不斷曲線拆毀的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塌,他猛然失神了一瞬間,下一刻嘶吼著發出一聲慘叫,眼中溢出猩紅刺目的血來,整個人都在腦中那翻江倒海的痛苦中崩潰的顫抖著。他的回憶在沸騰,他能聽到混亂的聲音從回憶裡他看到了景象倒敘一幕幕……宅邸、星艦、星空、遠方亮起的的核爆的微光、冷硬的年輕人、星艦星艦星艦星艦、‘心音’……
不,這個也不是。昂耶漫不經心的跳過跳過再跳過,讓那個名叫《法林·瓦倫汀》的故事向前回溯。他不在乎那些零零散散的東西,無論它對他是否有益。
直到最後,回憶定格在兩年前,在那艘屬於學院的輕型運載艦上。
定格的畫麵中,搭便車卻被拉去湊數的男人薄唇緊抿,死死盯著前方正在遭遇生命威脅的‘雙S’。
噢,那時候還沒人知道,他如今會如同真正的‘新太陽’一般,在星空中炸亮他的第一道光。
“憤怒反應?好吧,符合他一貫的性格表現……”昂耶輕聲歎氣。他的眼中開始流血了,重錘擊打般的痛苦在他腦中泛起,但他隻是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停止了精神控製。
痛苦到極限的法林一聲都沒吭,翻著白眼昏了過去。
昂耶隨手一撈,把他抱進懷裡,隨手安撫了兩下:“好了,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從一開始,他讓法林帶著麗娜去找雷廷‘試探’,就沒想過對方能突破那道他本人都突破不了的精神防禦。
他隻是在抓住叛徒……不,臥底之後,讓他發揮一下他最後的價值:在雷廷眼中,將他與昂耶之間的提防界限擺在明麵上。從此以後,兩人都不會再隨意越過這條安全線。
但‘可以容忍’的安全線本身的存在,就代表了對方的心理不會再無懈可擊。
至於為什麼昂耶明明有不計其數的手段,卻一定要用這樣的方法……
——這樣很有意思,不是嗎?看著聰明的臥底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一直在受到監控,卻為了妹妹不得不回到他身邊來的模樣。
昂耶笑起來,隨手將法林扔給無聲進門的醫療小隊,對丟在一邊的光腦道:“給我們的‘雙S’準備一份足夠豐厚,豐厚到誰都無法拒絕的賠禮。然後,去問問康家那個……呃……”
他頓了一下,終於從過載式使用能力後有些遲鈍的腦海中找出了那個名字:“……埃森卡爾?還是彆的什麼?”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頭。
“……總之,我的寶貝團隊,去問問他,問問‘星流’有沒有回來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時候。”他輕聲道,“他雖然是那家夥的哥哥,但是個普通人吧?我說……如果連個普通人都對付不了,那你們就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