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裡隻有一個人不能命令昂耶去做事呢!”
伊文海勒:“……”
禮貌:你伊文海勒嗎?
他哼了一聲,但又沒法說什麼——這是個大實話,而他又不會也不可能通過雷廷去影響昂耶,雷廷不是個會在這種事上徇私的人。
再說……
“我從未做到過該做的事,”伊文海勒看著兩位超能實體化作流光向遠方飛去的身影,忽然輕聲道:“仇恨與敵視,這是我應得的。”
雷廷猛地一皺眉頭:“伊文……”
“我曾與阿普頓·昂耶共同期待一個未來,直到他失去一切他想保護的,而我也看著一切我所堅持的崩塌在星空中。”伊文海勒沒有看雷廷,隻是注視著不遠處那龐大到此前襯得兩位超能實體都好像如螞蟻一般的超能太陽,歎息:“對我這樣一個什麼都保護不住的懦弱者而言,敵視的存在會提醒我,我還有未竟之業。”
“一個巨大錯誤的存在一定並非一人之因。”雷廷沉聲道。
他沒有說什麼‘超出能力’之類的東西。
“是啊,就像聯邦。”伊文海勒低聲道,“聯邦就是個錯誤。”
“……”雷廷深深地沉默了。半晌,他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很高興你沒有直接否定我。”伊文海勒聳了聳肩。即使著甲狀態讓他的麵貌完全被隱蔽了起來,雷廷也能從他身上看到一種清晰的疲憊感。
他當然應該疲憊。雷廷想。他時刻都在向死亡奔行,以超出他人的速度。
“從懂事起,我就被所有人告知,聯邦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地方,這裡充滿了平等、自由與歡樂。
“我曾相信過這種鬼話,因為我成長在首府星,那是真正的首善之地,在輝煌的全息投影下,夾縫中生存的人們毫無存在意義。”
伊文海勒低聲道。
“那些天然活在夾縫中,活在龐大陰影給予的壓力之中的人……他們是聯邦存在的基石。我相信你一定見過他們,現在他們有多少人?”
“三千一百六十三萬五千五百二十八。”雷廷忽然回答道,“這是四個月前的數據。”
“………………?”伊文海勒懵了。他驚詫的轉頭看著雷廷,隔著兩層目鏡與他對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
“我查過你的過往,伊文。你是因邊陲之地的人們而走到今天的。”雷廷歎息道,“很多人認為我像其他那些‘大人物’那樣隻在意光鮮亮麗的東西……但伊文,很多人都忘了,我也曾是你和軍團那些人保護的‘邊陲民眾’之一。
“所以,當我擁有了這份能力,我就必須為聯邦、為它治下的這個族群與群體之中的所有人而做些什麼。所以,我會改變這一切的,伊文。”
……是啊。
伊文海勒有些愣怔。他很難說自己這會兒是什麼心情。
是啊。他想。任何人都忘了,我都不能忘:‘陽星’的起源與‘雷廷’這一路走來的經曆,這個必將在星空中流傳下去的故事。
可有那麼一瞬間,他心中升起了一絲惶惑: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像一顆從泥土裡長出的太陽,即使出身於微末,也必將高懸於天上。即便往後某一天他離開人世,因他而形成的超能實體也會留存在這片無星的黑暗中,為所有人供給永恒的光。
屆時,‘陽星’的名號將萬古流傳,他或許會被懷疑但卻不會有汙點,他會符合一切最光耀的幻想,就像那頂黃金桂冠一樣。
就像那頂刺眼的黃金桂冠一樣。
他應有的人生道路,它如此華美而坦蕩,但伊文海勒·康出現在了上頭……於是黃金桂冠上灑落星塵,或許那對雷廷本人而言是個美好的點綴,但它本質上,就是不屬於那份光亮的雜質與汙痕。
對聯邦而言,伊文海勒是個背叛者,是他的敵人。而對雷廷而言,聯邦是他保護的對象——年輕人仍堅信那一切可以從內部解決、從一個更和平的層麵進行演變。
在伊文海勒的認知中,這絕對不是走得通的道路。可這一刻,他心中升起的那一絲猶疑的涼意在質問他:如果內部的變革其實走得通呢?如果他本人沒能成功撥動棋盤,隻是因為他太弱了,不能解決麵前的一切阻礙呢?
對他來說,那隻是個幻想故事,是曾經有過虛假希望的、縹緲的夢。
但對雷廷而言,對那樣強大的力量而言……
或許它其實是一個肉眼可見的未來、一個往前多走幾步就觸手可及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