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衣服後, 伊文海勒把那幾件款式相差無幾的襯衣長褲與風衣外套掛上自己住處院子裡的自動消毒烘乾機,仰頭看了一會兒房屋球形屏障外的紅色天空,忽然道:“進來吧,有話就說。”
“感謝你沒說‘有屁就放’。”
摩根從院門外轉進來, 看著伊文海勒的側臉, 表情有些古怪的問道:“你真的和‘陽星’……”
“他不止是個可怕的敵人, 還是個很好的伴侶。”伊文海勒看著天空,語氣平靜:“至少‘伊文海勒’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
“是嗎?”摩根愣了一下, “我近距離觀察過他, 那家夥給人的感覺可不像個會照顧人的樣子。”
“‘陽星’要讓世界以為他永不妥協、永不停歇、永不放柔心態,他必須這樣,就像曾經的我那樣。”伊文海勒笑了一下, “但事實恰恰相反。”
摩根又開始眉飛色舞了。
“彆想。”伊文海勒一句話堵了上去, “如今的他就像曾經的我,不可能因任何外力而動搖個人的意誌,就像我也不可能因為他而選擇給我的人生換個目標。
“我建議你現在離他遠點……至少就現在。等到他認清聯邦無可救藥的那一天, 你和他之間才有話可談……
“現在, 我和他之間還保持著最基本的和平相處。但如果你落到他手裡, 我還得為了救回我方陣營Boss和他挑明一切並提前鬨崩——還很可能救不回來你, 並把我自己和我們其餘人手也折進去。”
最近閒暇時間在附近幼兒園逗小孩兒……不是, 是做義工次數過多的摩根做出一個浮誇的詫異表情:“肯讓他標記你,我還以為你對他的看法|會更柔和一點。”
“彆扯這種鬼話, 索羅……”
金發男人少見的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 回身看了一眼摩根,輕聲道:“但說真的,要不是受限於我是個短命鬼這事兒……我絕對會想儘方法把他捆在我身邊。”
一位仁愛的、堅毅的、寬容的年輕聖人,一顆照耀眾生的太陽……如果有機會和那個人長伴下去, 伊文海勒的表現,當然不會是現在這樣。
但他知道,他餘下的生命長度,並不夠讓他做到與雷廷‘長伴’。
他很快就會死了,在近幾年之內……而枯短的生命讓他知道,這一切不可能有另一個結局。
伊文海勒轉回頭去,抹去了自己臉上的笑容,嘴角壓平,臉色竟泛起了一絲冷硬。那是如覆蓋整個世界的風雪般的冷,是這些年間……從未離他而去的冷。
……實話說,他也不想死。如果有得選,他當然不想離開這個世界。
但他沒辦法,也沒時間去試驗更多可能可行的。
“我想過怎樣死在‘陽星’永遠不可能找到的地方,那樣他就會一直以為我還活著,也就不至於太難過。也想過死在他麵前,甚至讓他親手殺了我……那樣他就會永遠記得我。
“那樣,在他未來的人生中,他永遠都會記得我和我的一切,而從此之後他永遠不可能再擺脫我的影響。
“像他那樣的人,會用一生悼念我和我們之間的過往,即使他依然不會因這一切而改變立場、也不會因此而對你們心慈手軟,更不會偏離自己認同的方向……”
伊文海勒飄身飛起來,斜躺在半空中,看著紅色天空輕聲道。
“……”
一種陡然升起的寒意,讓摩根看著伊文海勒皺了皺眉頭:“這……不像你的風格。”
伊文海勒為他人與崇高的理想活了一生,何時有過‘把自己的死亡刻在另一個人的人生裡,讓他往後半生都看著那座無形的墓碑不得安寧’這種對人對己都堪稱殘忍的想法?
都說‘雙S’是天然的瘋子,雖然‘陽星’現在好像沒表現出那種傾向,但摩根還是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危險,非常危險
在友人這樣的反應之下,伊文海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放心,索羅!人在死亡之前總會胡思亂想一下,不是嗎?我不會真這麼做的。除非……我已經失控到連自|殺都做不到了。”
“……彆提那個詞,拜托了。”摩根啞聲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我們可以考慮……”
“不。用安樂死作句號,可不夠令人滿意。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我的設想——找個夠格的幸運敵人去同歸於儘。”
伊文海勒搖了搖頭,轉頭對摩根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你知道的,朋友。‘星流’是個傲慢又愛追尋刺|激的混蛋。因此,他人生的故事,要麼結束在天頂上,要麼消弭在深淵裡。我來此戰鬥了半生,也應當在戰鬥中遠去!”
……
看著伊文海勒的側臉,摩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但這一刻,他忽然想起,當年那個總皺著眉頭的俊美青年在這顆星球上蘇醒之後,終於認清了自己心中正確的方向時,露出的那個——扯開了不該屬於他的枷鎖的,意氣風發的笑容。
是啊……即使那笑容存在的時間如此短暫,也足以說明,像他這樣的人絕不該死在病床上,也不會允許他自己隻能在維生裝置的支撐下苟延殘喘。
‘星流’本就是一場孤注一擲的墜落,早在當年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不會被任何人接住的準備。
而星河砸進淵底,就該潑濺出照亮深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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