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麼一想……某種意義上,這一家三個人,如今隻剩下他的這位朋友還算正常了。
“……你不會毫無章程的就去做這些。”盧卡斯說,“你很清醒,你非常理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而那樣的行為又會導致怎樣的結果。但是,雷哥,純粹的理性真的是好事嗎?”
“當然不是。”雷廷說。
“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變成這樣?”盧卡斯輕聲問,“桑德羅會知道,他當初信任的那個靈魂,變成了一個毫無人味兒的家夥嗎?”
“我不一樣。”雷廷說。
是的,“我不一樣”——他這麼說了,如此傲慢,如此冷酷,又如此……理所當然。
盧卡斯微微握拳,又喪氣地放下。
“……你是在說,”他反問:“這世上庸人太多,他們會被理性與感性攪擾……而你不一樣?”
“不。”雷廷說,“我也隻是個庸人而已。”
就像以往他總會被人以人們自己的視角去誤解那樣,他說這話的時候,盧卡斯心中恍然升起一股荒謬感。
一座機器,一座冰冷的機器,它龐大、有序、貫天徹地,強大到難以被觀察極限,而且正在進行一些幾乎不會被他人理解的可怕計劃……
……還說自己隻是個‘庸人’。
以盧卡斯的視角,或者說,以所有外人的視角來看,這都是一種毋庸置疑的傲慢。
有那麼一瞬間,盧卡斯回想起了此前和一些人發生過的對話。
-【最近幾年,‘陽星’這名字出現在宣傳裡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啊……】-
-【他畢竟要為全聯邦而忙碌。】-
-【真的嗎?】-
-【……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親愛的。你說……‘陽星’真的在為聯邦考慮嗎?】-
-【停!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噢,不,我親愛的盧卡斯,】對方的聲音做作極了,是充滿戲劇性的強調,【我隻是在和你探討一個問題……一個有很多人放在心裡的問題。】-
-【但我不想探討這個問題。】-
-【放鬆,我明白你忠誠於他,說實在的這真讓我嫉妒——但是,親愛的,拒絕思考、拒絕探討,這難道不就說明了你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把握嗎?你也懷疑過吧,那個人,他究竟是為聯邦好,還是為了權力欲。畢竟,這世上有誰不想成為唯一的權力……
【……你應該把你的槍從我額頭上挪開,親愛的,我是你的伴侶。】-
-【但你可以不是。】-
盧卡斯說。前所未有的,他麵對這個人的時候,聲音如此冰冷。
-【我愛你,凱希,但你的狂妄與不敬已經開始涉及一個危險領域。
【根據聯邦保密法與執法權相關條例,從今天起,你將被取消個人行為自由權——在心裡和你的朋友們說再見吧,親愛的,我會調查他們所有人。並且,處決有問題的那些。】-
-【等等?!讓無人機滾開!盧卡斯,你不能——】-
-【我當然可以。】-
盧卡斯單手持|槍,槍口下行,扣動扳機。
他法律意義上的丈夫,他曾經與對方濃情蜜意到願意為此而反抗父親的那個人,左腿猛然崩裂。
而進入了警戒狀態的盧卡斯,他麵色冷漠,內心毫無波動。
-【你是一個敏感人物的伴侶,所以,比起你的那群朋友,你需要為自己的言行支付更大的代價,凱希。】-
他說。
康家廳堂裡,那回蕩的聲音冷到像塊冰——那是一個戰火中磨礪出來的老兵,一位常年保持高度警惕心的超能戰士應有的模樣。
沒有狂熱,沒有柔和,更不可能有虛弱。為了他所效忠的對象而執行一切必要操作……
相比平日裡好像與少年時沒差多少的、柔軟輕快的模樣,這才是四十多歲的盧卡斯·康的真實麵貌。
而這樣的麵貌,他已經保持了十幾二十年。
但即便這件事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凱希被監押,那些與他互相傳遞並發酵相關信息的人也儘數被處置——你還真彆說,那裡頭確實查出了好幾個絞儘腦汁從社會麵接觸到這家夥的外來間諜——
——盧卡斯心中,卻還是梗著一個問題。
【‘陽星’,到底想乾什麼?】
如今這個堪稱冷硬無情的人,到底是為了怎樣的未來,才做了這麼多年準備?
隻要想想,一絲恐懼就會從他心中油然而生。
而在此之外,更令他恐懼的是……
他可是‘陽星’的心腹之一,但這樣的事,竟然都能發生在他身邊了。
那麼,聯邦社會麵與官僚家屬圈子裡,到底得隱藏了多少還沒被發現的危險潛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