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確定人一時半會兒醒不了,才笑著回頭問:“怎麼樣,還活著嗎?”
“活著呢。”舍迦隨意擦了擦唇角的血,簡單修複一下腿骨便朝她走去。
流景又看向不聽,發現這小丫頭正盯著自己看,這一下四目相對,她先是一愣,隨後臉詭異的紅了。
流景:“?”
“仙……姐姐,你識海修複了?”舍迦好奇。
流景攤手:“沒有。”
“沒有?”舍迦一愣。
流景點頭:“沒有。”
兩人無言對視許久,舍迦的臉色比剛才挨打時還白:“那、那你怎麼……”
“就剩一口氣了。”流景誠實回答。
話音未落,她又突然看向遠方,一時間門心情複雜:“馬上就一口氣也不剩了。”
舍迦剛要問為什麼,便感覺一股強大魔氣朝他們撲來,他連忙擋在流景身前,剛才傻愣愣的小公主也撲了過來,將流景牢牢護住。
可惜了,個湊不出一個完好的人來,陣勢擺得挺好,卻被一瞬掀翻在地。
匆匆趕來的塵憂尊者衝到非啟麵前,探到他還有呼吸後先是鬆一口氣,隨後便發現他的靈骨碎了,一時間門威壓全開,壓得那邊人同時吐血。
“是、誰?”塵憂尊者眼睛血紅,衣衫無風烈烈。
人被強勁魔力壓得筋脈寸寸斷開,痛得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哪有功夫回答她的問題。
塵憂尊者已經怒至癲狂,遲遲得不到答案便咬牙道:“我殺了你們……”
周遭所有魔氣逐漸聚集,凝結成一個巨大的魔球,直接朝人殺來。
魔球威力巨大,凝結之初舍迦便昏死變回了小兔子,被鎖了靈骨的不聽比他好點,但也很快不省人事。
眼看著魔球逼近,流景眼中的世界仿佛一瞬靜了下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什麼都聽不到。
她抬眸看著魔球,掌心逐漸凝聚出最後的靈力,打算耗乾識海為兩個小家夥搏一條生路。一個人死,總比個人死來得劃算……流景勾起唇角,眼底的肆意堪與天地匹敵。
識海震動之間門,她強行凝神靜氣,正要最後一擊,一道身影卻從天而降,直接擋在了魔球前。
轟隆隆電閃雷鳴,天地之間門刹那亮如白晝,非寂勁瘦的身影出現在劇烈的風中,爆炸的白光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流景怔怔看著他的方向,直到白光太強才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等到周遭光線恢複如常,她緩緩睜眼,便看到魔球已被擊潰。
“非寂,你什麼意思?!”塵憂尊者怒問。
非寂神色淡淡:“非啟還有呼吸,母親若不再帶走醫治,隻怕撐不了半刻鐘。”
塵憂臉色一變,咬牙看著眾人:“彆以為就這麼算了,今日之後,我與你不死不休!”
放罷狠話,便帶著寶貝兒子揚長而去。
流景目送他們的影子徹底消失,才掙紮著起身:“帝君,你這是全好了?”
“沒有。”非寂掃了她一眼。
“那你怎麼……”流景驚訝到一半,突然意識到這對話好像有點熟悉,就像不久之前她和舍迦剛說過一樣,隻是她變成了舍迦那個角色。
她無言與非寂對視片刻,問:“……所以你還剩一口氣?”
非寂淡漠地看她一眼,突然脫力單膝跪地,接著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流景:“……”
非寂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他五感不通,置身於一片灰茫茫之中,沒有記憶,不知來處,不懂歸途,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神魂的潰散。
這便是要死了?
他意識逐漸模糊,卻突然記起一些事:妖族公主被非啟抓走了,流景追了過去。
然後呢?似乎記不清了。非寂蹙了蹙眉頭,突然頭痛欲裂,而這種痛意沒有持續太久,便被一股清泉般的靈力撫平。
非寂緩緩睜開眼,視線漸漸聚焦,流景的眉眼也逐漸清晰。
“帝君,你醒啦?”她揚起唇角,手指還抵在他的額頭上。
靈力還在源源不斷湧來,非寂嘗試動了一下手指,卻發現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製。
“再繼續,你會死。”他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聲音透著一分冷清。
流景無奈:“若不繼續,你會死。”
“為何救我?”他又問。
流景笑笑,直視他的眼睛:“我還想問你,為何要來救我?”
非寂沉默了。
為何,他也不知為何。
非啟抓走妖族小公主,無非是想殺了人嫁禍給他,但妖族族長沒那麼蠢,非啟此舉與尋死沒有區彆,他隻管袖手旁觀就是。
他也該袖手旁觀,但他還是來了。
“帝君身體不適,其實可以派狸奴他們過來的,沒必要以身犯險。”流景緩緩開口。
非寂抬眸:“他們對付不了非啟。”
冥域王族,即便再蠢再無用,其資質也非一般人可比,否則如何掌控冥域這種弱肉強食實力為尊的地界。
流景恍然:“所以帝君親自來救了。”
她狡黠一笑,湊到非寂眼前問,“帝君,冒死來救我,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你想得倒美,”非寂神色淡淡,“若非情毒發作神誌不清,本座也不會來。”
流景輕笑一聲,也不知信了沒有。
非寂看了眼她唇角鮮血,平靜指出:“你再繼續給本座輸靈力,半個時辰後,識海便會徹底潰裂,到時候魂飛魄散,連轉世也不能。”
“帝君心疼我?”流景眉眼彎彎。
非寂無言片刻,道:“你倒是一點不怕。”
死後輪回等同新生,可魂飛魄散之後,卻等於什麼都沒有了。界之中不怕死的比比皆是,不怕魂飛魄散的卻是寥寥,沒想到還給他碰上了一個。
“誰說我不怕,”流景已經笑不出來了,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呼吸都在衰竭,“但也沒辦法,誰讓我喜歡帝君呢。”
“滿嘴謊言。”非寂閉上眼睛,不肯再看她。
流景短促地揚了一下唇角,還要與他說話:“帝君,等我死了,就彆給我立塚了,把我燒一燒交給舍迦,他會帶我去該去的地方。”
她生於天地間門,是金烏落下的第一縷朝陽,從第一聲啼哭開始,便受儘天道寵愛,等到死後自然也該回歸於天地,不能留在這魔氣籠罩的冥域。
非寂蹙了一下眉,重新看向她:“你要去哪?”
流景沒有回答,而是定定看了他許久,突然勾起唇角,非寂眼神微變:“流景!”
“你若再給他輸靈力,就真要魂飛魄散了。”
熟悉的女聲響起,流景和非寂頓了頓同時看過去,便對上一雙漂亮玩味的眼睛。
正是悲老翁的師父、負責出去尋找萬年合歡花葉的斷羽醫神。
哦豁,得救了。流景當即把靈力一收,放心昏死過去。
非寂指尖一動,意識到自己能控製身體後,立刻接住流景,抬手撫上她的靈台——
隻是昏厥。
非寂眼眸微動,下一瞬重新倒在地上,也是人事不知了。
斷羽看著這一地的人:“……”
非寂這一次消耗太過,一連昏睡了十日才回攏意識。半夢半醒間門,身子疲懶無力,仿佛泡在深海,有聲音隱約穿過海水,遲緩地傳遞到耳邊:“帝君,你醒了?”
他頓了頓,勉強睜開眼睛,斷羽的臉在視線中漸漸聚焦。
非寂淡漠地掃了一眼周圍,狸奴和悲老翁立刻圍了上來。
“帝君您沒事吧?”
“斷羽給您灌了十日湯藥,您現在外傷已經痊愈,不知內裡可還安好,情毒有沒有緩解一些?”
“帝君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再給您診斷一番?”
“斷羽在這裡,用得著你這個半瓶水的老頭?”
兩人七嘴八舌,斷羽直接將他們拉到一旁,徑直在床邊坐下:“帝君想見的又不是你們,沒事獻什麼殷勤。”
“帝君想見誰?卑職這就去找!”狸奴忙道。
斷羽默默摸出一把瓜子,八卦地看向非寂。
非寂神色淡漠:“誰也不想見。”
斷羽笑了一聲:“放心吧,人沒事,隻是識海的裂痕又重了些,一時半會兒是半點靈力都不能用了。”
非寂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斷羽看他還是一竿子打不出個屁的德行,索性扭頭問狸奴:“這幾天你們一個個憂心忡忡,我也沒好意思問,那天為了救帝君差點魂飛魄散的姑娘是誰,怎麼以前從未見過她?”
“她叫流景,是應召進宮的女修,”狸奴簡單將流景的來曆說了一遍,眼底是真實的感激,“這段時間門幸好有她服侍帝君,帝君的情毒才得以緩解,如今又救了帝君一命,我以後一定……”
“你先等等,”斷羽打斷他,“你說她……服侍帝君?”
“嗯,帝君情毒雖已入骨,除了合歡花葉彆的都沒什麼用,但……那什麼總能緩解一一,帝君有她在身邊時,便沒有再狂性大發過。”狸奴耐心解釋,卻沒注意到斷羽的表情越來越微妙。
非寂倒是看出來了,眉頭漸漸蹙起:“有什麼問題?”
“倒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吧……帝君,若我診斷沒錯的話,您目前為止,似乎還元陽未泄。”斷羽委婉解釋。
“什麼意思?”狸奴不解。
斷羽看這一個個的都聽不懂,隻能用一個比較簡單的詞兒繼續解釋:“就是說,帝君還是處子之身。”
狸奴:“……”
悲老翁:“……”
非寂:“……”